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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角色……”外面的喧闹声顺着窗缝钻进来,时念抬眼扫过院中的热闹景象,回头对身侧的浅醉笑道:
“瞧见了?这就是蓝星故事的力量。”
浅醉笑着点头,颊边的海棠花钿在烛火下泛着细碎光泽,软声道:
“林老说,这故事里的英雄,和念姐您有点像……都是心里装着大事,想干一番事业的人。”
时念挑了挑眉,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纹样,没接话。
她的野心?
其实并不大。
帘外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像涨潮的海水般一波波涌来,撞在廊柱上发出闷响,又顺着木缝弹回去。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混着这股喧闹,竟奇异地酿出几分金戈铁马的壮阔味道。
*
辰时的梆子刚敲过没多久,怡红院的后门就被拍得“砰砰”响。
大力披着半旧的外衣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个穿着官员府中服饰的杂役,还愣了愣。
那杂役手里攥着张字条,墨迹都没干透,额角挂着汗,显然是一路小跑赶过来的。
“小……小哥,我家老爷让我来问,《三国演义》里的关云长,后来真能过五关斩六将吗?”
杂役喘着粗气,话都说不连贯。
他们府上昨晚灯亮了一夜,上上下下都在猜关云长的结局。
他家老爷实在按捺不住,才让他大清早跑一趟。
大力刚接过纸条,就见时念披着件墨色披风站在回廊上。
晨光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在青砖上落了片细碎的金影。
“回去吧,”
她声音清冽,“告诉你家老爷,英雄从不会困于关卡。”
杂役刚应声跑远,念八就从前面跑了进来,棉鞋上沾着层薄霜,冻得鼻尖发红。
“念姐,这会儿巷口已经堵满了人,都说要排今日的头场!”
“还有几个梨园的老师傅,堵在正门不肯走,说想求见林老,讨教昨日那出《武家坡》的新唱腔。”
时念正翻看浅醉新抄的曲谱,闻言抬了抬下巴,语气干脆:
“让林老自便,他愿意教就教。”
“另外,把《身骑白马》的曲谱给凝霜送去,嘱咐她务必好好开嗓,若是练熟了,今日就加演这首曲子。”
那曲谱的边角画着小小的马蹄印,是陆襄昨日觉得好玩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倒显可爱。
闽南语的唱词被时念用朱笔标了谐音。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七个字旁边,清清楚楚注着“喔新可以掰嘛呀走三关”。
她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弯唇。
太阳刚爬过屋檐,凝霜的唱腔就从戏台飘了出来,裹着晨雾漫遍整条街巷。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那调子和盛京常听的梨园戏截然不同,尾音带着点拐弯的软糯。
台下正啃包子的阿福猛地顿住,肉汁滴在衣襟上都没察觉。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戏台,嘴里还叼着半口包子:“这是……什么方言?”
怎么听着怪怪的!
他身边的念一几人也被惊得半晌没说话,念一皱着眉琢磨。
“既不像秦腔的烈,也不似昆曲的柔,倒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好在邱阳及时过来解惑,他指着戏台笑道:
“这叫闽南腔!在我们那边,经常能听到这种调子,只是没凝霜唱得这么有味道。”
十六放下手里的二胡,挠着头满是不解:
“可这唱的是王宝钏回中原啊,我之前听的戏里,她不是在寒窑等了薛平贵十八年吗?怎么还自己寻过去了?”
浅醉端着茶从后台走出来,听见这话,笑着接话:
“这是蓝星故事中的另一种说法,王宝钏后来没有继续等下去,而是女扮男装骑着白马,亲自去边关寻薛平贵了。”
十六更疑惑了,睁着圆眼睛追问:
“可她一个女子,真能走那么远的路去见心上人吗?”
邱阳没好气地伸手戳在他额头上,力道不轻不重:
“你今年才多大?这是你该琢磨的事吗?一天天二胡没拉熟练,倒净想些有的没的!”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三国演义》的热度就像泼了油的火,彻底点燃了整座盛京城。
绸缎庄的伙计踩着梯子往门楣上挂红绸,嘴里哼着桃园结义的调子,脚下都跟着打节拍。
茶馆里的说书人把桃园结义改编成了新段子,桌案上堆着的赏钱比往日多了三倍,嗓子都说哑了还不肯停。
就连国子监的墙根下,都围着一群穿儒衫的学子,脸红脖子粗地争论刘备和曹操谁更能成大事。
“当然是刘备!仁德为本,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才是英雄所为!”
穿绿袍的书生涨红了脸,声音拔高了几分,手里的折扇都差点挥飞。
“愚不可及!”
穿紫袍的书生立刻反驳: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曹操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才是真英雄的气魄!”
两人吵得差点动手,忽见学监背着双手走过来,忙作鸟兽散,连落在地上的书卷都忘了捡。
谁料学监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望着春螺巷的方向出神。
他袖袋里正揣着儿子偷偷塞的《三国演义》,是儿子背下来默写的复刻本。
昨夜看到“关羽败走麦城”那一段,他眼眶发热,眼泪没忍住,竟湿了半页纸。
消息传到顺天府时,陈立威正对着堆积如山的卷宗头疼。
捕头匆匆跑进来,语气又急又荒唐:
“大人,牢里的那几个花月楼伙计……”
“听咱们衙门的衙差说了一次《三国演义》的台词后,现在天天在牢里学桃园结义!”
“还说让大人您直接给他们几人一个痛快,他们已经结拜为兄弟,要同生共死……”
陈立威听得两眼一黑,缓过来后把笔狠狠一扔,气得声音都抖:
“荒谬!简直荒谬!让人给我狠狠掌他们的嘴,看他们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可气归气,一想到《三国演义》的火爆程度,他就更头疼了。
昨日深夜,他那素来严肃的老父亲,竟让小厮偷偷来找他。
说知道他与时念认识,让他去问问时念能不能透露透露后续情节。
未时的风卷着槐树叶落进怡红院,时念正对着桌上的账目出神,指尖轻轻点着账本上的数字。
张珂源在一旁拨着算盘,珠子碰撞的“噼啪”声格外清脆。
“念姐,这三日的收入,抵得上往常一个月的进项了!”
“光是给盛京书肆的《三国演义》抄本,就被王掌柜翻印了五回,王掌柜问要不要再印一批,您看这事儿……”
光是那些抄本的三成利就已经让他们赚了不少,对此,张珂源是想继续趁热打铁。
时念淡淡道:“把原本交给他们印,利钱按他说的算。”
“另外,让伙计把新排的三顾茅庐剧本给何源送去。”
昨日何源还特意来找过她,说梁王也在等着《三国演义》的后续,想早点看到新剧情。
她当初只是想借话剧让怡红院火一把,盘活生意。
哪曾想蓝星的故事竟这么让这些古人着迷,连王侯都成了“追更人”。
张珂源刚拿着账本离开,念五就急匆匆敲响了房门,语气带着几分紧张:
“念姐,永安侯府的下人来了!说……说要包下明日所有的雅间,还特意问了演期……”
时念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念五。
永安侯李睿?
他怎么会突然来怡红院?
“他要来看什么?”
“说是……专程来听《三国演义》的话剧。”
念五咽了口唾沫,又补充道:
“还问能不能让演关羽的十二,明日去侯府里单独唱一段,侯府愿意出双倍的赏钱。”
浅醉正在桌边给戏服绣青龙偃月刀的纹样,闻言手一抖,针尖猛地扎进指尖。
一滴鲜红的血珠落在月白色的绸缎上,格外刺眼。
时念瞥见那滴血,眼里闪过嗔怪。
然而再转头的时候眼底却没了温度。
“告诉侯府的人,雅间可以包,但十二是怡红院的角儿,只在台上唱戏,不接私场。”
她转头看向浅醉,语气放缓了些:
“这些杂事交给其他人就行了。”
此时的盛京城被霞光染成了金红色,永安侯府的书房里却透着股刺骨的寒气。
李贤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听着父亲用戒尺敲桌案的“笃笃”声。
他额角的冷汗浸湿了衣领,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去怡红院闹事,还敢烧人家的后台?”
李睿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怒意。
“如今满盛京都在说《三国演义》里的英雄好汉,讲的是忠义肝胆,你却学那鼠窃狗偷之事,简直是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而最让他震怒的是,他作为李贤的父亲,竟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还是昨日从下属口中听闻,他儿子在怡红院闹了笑话,连带着侯府都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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