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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时,南岸的海风卷着咸湿潮气,漫过祥福园的朱漆门槛。与戏园里的脂粉香、墨香缠在一处,酿出种奇异的暖。
素心跟着十四和大力往回走。
水红戏服的裙摆沾了盐仓的细沙,在青石板上拖出浅浅的痕,像串无声的脚印。
刚到巷口,园子里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喝彩,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素心的脚步顿住, “这是……”
素心的声音发颤,眼里满是诧异。
十四往园子里瞥了眼。
他褂子的袖口还沾着下午拦打手时蹭的酒渍,语气里带着点惊喜。
“好像是咱们院里的姑娘们在唱戏,听这动静,唱得正热闹。”
话音刚落,暖夏就从门内跑了出来,发间的珍珠步摇叮当作响。
“念二哥、十四哥、素心姐姐,你们回来了!”
“快进来瞧瞧,凝霜姐姐正唱《知否》呢,台下的人热情的都快把屋顶掀了!”
素心被她拽着往里走,穿过攒动的人群时,衣角不断碰到旁人的胳膊。
有穿儒衫的学子捧着本《蓝星诗词集》;有的商户踮着脚往戏台望;连巷口茶棚的掌柜都搬了条长凳,挤在后排看得津津有味。
“这不是……”
素心的目光突然撞上台中央的晚晴。
她正站在红绸旁,水袖一扬,声音清亮得像铜铃碰撞。
“诸位稍安,接下来这首《知否》,由婴宁姑娘演唱——大家掌声欢迎!”
婴宁从后台转出来时,素心的眼睛亮了亮。
她今日穿着一件旗袍,领口绣着枝傲骨的腊梅。
眼波流转间,她脸上的愁绪感染在场所有的人。
刚开口唱到“昨夜雨疏风骤”,台下就爆发出会意的掌声。
有个戴方巾穿长衫的书生甚至站起来接:“浓睡不消残酒!”
素心忽然惊觉,时念哪里是在搬盛京的戏?
她是要把这些句子钻进人的日子里,变成随口就能接的话。
就像此刻,连卖茶的掌柜都跟着哼“知否知否”,眼里闪着光。
“素心姐姐!”
小石头端着壶热茶从人群里挤出来,裤脚被踩得满是泥印也不在意,她把茶盏递过来。
“师父说你刚从盐仓回来,嗓子定是累着了,快喝点茶润润。”
素心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面,心里的紧张渐渐散了。
她轻声问:“怎么来了这么多学子?”
香巧往戏台瞥了眼,那里的旧楹联早被换成了新写的诗签。
是乔章林今早现写的。
“中午时老板让人去书院发了传单,说今日唱的戏里有《蓝星诗词集》的新曲。”
“结果不过一个时辰,学子们就来了大半,连先生都跟着来了几位呢!”
正说着,戏台上再次传来晚晴的声音,压过了台下的喧闹。
“诸位可知,咱们今日为何要在祥福园唱这些曲?”
喧闹霎时静了,只有海风卷着铜铃响,连檐角的麻雀都停了叫。
“因为这些句子里,藏着咱们最该有的东西。”
晚晴的手指着台下学子手里的《蓝星诗词集》,声音比刚才更亮。
“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儒生气,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硬气!”
“不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冷意,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暖意!”
台下的叫好声差点掀了屋顶,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秀才激动落泪。
手碰到旁边的茶碗掉在地,他却不管不顾,只是拍着手大喊:
“说得好!这才是读书人的骨头!”
素心望着那片沸腾的人群,忽然懂了时念借场唱戏的真正用意。
张万利的盐仓靠的是暴力压人,可他们靠的是人心。
学子们捧的不是戏,是那句读书不为攀附,为的是站直了说话;
百姓们听的不是曲,是那句就算是下九流,也有不弯腰的底气。
“素心姐姐你快看!”
小石头拽着她的袖子往后台指,那里的木箱上堆着刚印好的诗签。
壁上观三个字墨迹还未干,边角泛着纸浆的白。
“时念姐说,这是新曲的词,今日要在咱们祥福园首唱,全南齐的头一份!”
素心拿起张诗签,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上面写着“莫作壁上观,敢为天下先”。
她攥着诗签,忽然觉得袖中的剪刀没那么沉了。
原来对抗强权,不一定非要用刀子。
十四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往巷口努了努嘴。
那里的茶棚下,两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往园里望,腰间的短刀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他们缩在阴影里,手里的茶碗早凉了,却没敢靠近祥福园半步。
“他们一直没进来?”
“之前倒想进来,”
大力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得意。
“可刚走到门口,就被学子们瞪回去了。”
“你没瞧见,有个穿蓝衫的学子直接把《蓝星诗词集》往他们面前一递,问他们是不是也懂诗,那俩货脸都白了,缩回去就没敢再动。”
素心低头笑了,诗签在掌心微微发颤。
原来时念要的不是让张万利怕,是让南岸的人知道:
该怕的,是那些仗势欺人的;
该站出来的,是每个不想弯腰的人。
戏台的锣鼓忽然响了,晚晴的声音再次扬起,比海风还烈。
“非常感谢诸位今日的热情!为了回馈大家,我们要在南岸城首发一首新曲——”
“《壁上观》!”
“这首曲子,不是出自《蓝星诗词集》,而是从《蓝星故事集》里摘选翻译的,讲的是遇事不旁观,敢站出来的理!”
戏台下的看客瞬间沸腾了,眼里满是期待。
乔娘子抱着琵琶缓步登台,檐角的风铃正被晚风拂得轻响。
她身着天青色旗袍,下摆绣着几枝淡墨芦苇。
走到台中央的乌木软凳前屈膝坐下,素手往弦上轻轻一搭。
周遭的喧哗像是被无形的手按住,瞬间静了三分。
“铮——”
第一声泛音破开空气,像玉磬坠在寒潭,清冽得能洗去人心里的燥。
乔娘子垂眸调弦,右手五指在丝弦上虚按。
忽然她手腕翻转,琵琶声骤起如急雨打蕉,珠落玉盘般脆响;
可转瞬间又收得只剩一缕余韵,像薄雾绕着芦苇,柔得能掐出水来。
台下的宾客多是南岸的熟面孔,此刻有品茗的停了茶盏,有谈天的敛了声气。
这起手式分明带着西域琵琶的野劲,却又裹着江南丝竹的柔婉,新鲜得让人挪不开眼。
凝霜从屏风后转出时,众人又暗赞一声。
她穿件绯红舞衣,领口袖边滚着金纹祥云。
裙摆上绣的金线在烛火下闪着光。
她走到台侧的玉柱旁立定,等乔娘子弹出三叠前奏,才启唇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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