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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像匹吸饱了山露的白绫，沉甸甸缠在大黄山腰际。连松针都裹着层薄湿，风一吹就簌簌掉水珠，把整条山道润得发滑。
时念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心里悬着股说不清的沉郁。
昨夜丫蛋说的黑衣人影像是一把利刃悬在头顶，总让她觉得不安。
“还有多久能出大黄山的范围？”
她掀开车帘，冷风裹着松针的清苦灌进来，吹得鬓角碎发贴在脸颊上。
阿福见时念掀帘，他忙直起身用袖子蹭了蹭额角的雾水，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垭口。
“快了念姐！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能看见青州的地界碑了。”
那垭口处的晨光正撕开一道金缝，把雾气染成淡橘色，看着格外明朗。
“杜元介昨儿还说，过了垭口就是官道，路平好走，再赶两天半的路，就能到青州城了。”
时念点头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车后。
浅醉和素心正凑在第二辆马车的车辕边，整理从祥福园带出来的戏本。
最后一辆马车上，乔章林抱着陆襄坐在车沿。
孩子手里攥着个布偶兔子，笑声像银铃似的。
穿透晨雾漫过来，倒让这险峻的山路多了几分活气。
晚晴和沉碧坐在车里，偶尔能听见沉碧轻声念着《蓝星故事集》的片段，氛围瞧着格外安稳。
可这片刻的安宁，没持续多久。
当车队转过一道弯，迎面的山风忽然拐了个弯，裹着股极淡的血腥气飘过来。
不是野物的腥膻，是带着铁味的冷腥，还掺着种清冽的雪松香。
那是顶级香品寒松露，一两就要十两银子，绝不是山野里该有的气息。
“戒备！”
十四的低喝声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晨雾里，带着紧绷。
时念几乎是瞬间掀开车帘，脚刚沾地，就往前方望去。
三丈开外的山道中央，正站着三个黑衣人。
为首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玄色衣摆在风里猎猎翻卷。
那料子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柔光，不是山里猎户的粗麻。
而是掺了金线的墨锦。
男子腰间束着条白玉带，玉扣上雕着青竹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
时念眉头蹙起。
若是杀手，图的是打斗利落，绝不会穿这么扎眼的墨锦。
这料子连盛京的从三品官员都未必舍得做外袍，来人身份定然不低。
只是，这人怎么会堵在这荒山野岭？
为首的男子像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缓缓转过身。
兜帽滑落的瞬间，露出张轮廓分明的脸。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唇线绷得极紧。
只是他眼下泛着青黑，像是连着多日没合眼，眼底还带着挥不去的疲惫。
他的目光扫过车队时还带着冷意，可落在最后一辆马车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停下！”
男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像是许久没好好说话。
十四和念一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马车前。
褂子下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手都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乔章林瞬间把陆襄抱进怀里，另一只手摸向袖中。
时念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疾步走到最前面。
她目光扫过男子身后两人的靴子，靴底沾着新鲜的红泥。
“这位公子，我们只是途经此地的行商，无意冒犯，还请让开道路。”
时念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目光始终没离开男子按在刀上的手。
可那男子像是没听见，眼睛死死盯着最后一辆马车。
时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风正好掀起车帘的一角，露出晚晴低头与沉碧说话的侧脸。
晨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昭昭……”
男子的声音突然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猛地拨开身边的随从就往前冲。
那速度快得像道黑风，十四和念一都没反应过来，竟让他冲到了近前。
“拦住他！”
时念厉声喝道。
十四反应最快，拳头带着风声砸过去，正撞在男子肩膀上。
“咚”的一声闷响在山道间荡开，连晨雾都颤了颤。
男子踉跄着后退半步，可眼中没有半点怒意，只有疯魔般的急切，抬手就想推开十四。
“滚开！”
念一趁机从侧面锁住他的胳膊，可还没等用力，就被男子反手一肘撞在胸口。
“唔”的一声闷哼，念一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瞬间白了些。
身后的两个黑衣人见状，立刻拔刀出鞘。
寒光在晨雾里一闪，刀刃上的冷意几乎要舔到念一的后颈，眼看就要劈下来。
“住手！”
那两人的刀顿在半空，刀刃离念一的后颈只有寸许，却没再往下落。
显然是听为首男子的命令，不敢擅自行动。
十四立刻拽着念一后退，两人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方才那一下，差一点就出了人命。
为首的男子挣扎的动作也停了，只是胸膛剧烈起伏。
他的眼睛像黏在了最后一辆马车上，像是要透过车帘看出个窟窿来。
“昭昭……”
时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这男子的反应太反常。
若是认错人，未免激动得太过；
可若没认错……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晚晴正一脸茫然的看着男子。
晚晴打小就在怡红院，这些年从未离开过盛京。
又怎会认识这样一位贵公子？
“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让晨风吹进脖颈，让时念的脑子冷静几分。
“车中是我的妹妹晚晴，自小在盛京长大，从未见过公子。”
话音未落，最后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
晚晴和沉碧并肩走了下来。
“念姐，怎么了？”
她的目光落在为首的男子身上时，微微一怔。
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可仔细想，又没半点印象，只蹙着眉站在原地。
男子在看清晚晴的刹那，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狂喜像被泼了盆冰水，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往前凑了两步，死死盯着晚晴的眼角，反复看了好几遍，像是不肯相信。
“不……不可能……昭昭的眼角有颗朱砂痣，就在眼尾下面……你怎么会没有？”
晚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那里光滑一片，连颗痣的影子都没有。
她和沉碧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这位公子，”
沉碧上前一步，轻轻把晚晴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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