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火把的光在夜风中剧烈晃动,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群在刀尖上跳舞的鬼。念一捂着淌血的胳膊,褂子早已被血浸透。
然而他却还是梗着脖子瞪着刀疤脸,仿佛刚才被三个山匪围殴的不是他。
十四单膝跪在地上,右腿的伤口渗出的血在青石官道上积成小小的洼。
他却死死攥着半截木棍,指节泛白如霜。
“都别动!先处理伤口!”
阿福的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反手抹了把脸,根本不知蹭上的是血还是汗。
“念一、十四,赶紧上马车!让浅醉她们看看!”
吴婶早已抱着医药箱冲过来,蹲下身给十四包扎时,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
嘴上却带着哭腔骂着:“你这死孩子!逞什么能!腿都快废了还往前冲!”
十四咧嘴笑,刚要说话,却被伤口的刺痛噎得倒抽冷气。
浅醉和素心扶着伤员往马车挪,姑娘们提着灯笼照亮,光晕里能看见她们眼角的红。
方才山匪扑上来时,她们虽躲在车里,却听得清外面兵刃碰撞的脆响,还有伙计们的嘶吼。
而那些声音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心上。
时念站在马车旁边,望着被扶上马车的伤员,又看向那些还能站着的伙计。
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伤口,褂子上也沾染着刺眼的绯红。
她心底生出后悔,责骂自己愚蠢。
如果她能更谨慎一些,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受伤。
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拼命。
又或者,如果她没有……
“祁少主!”
刀疤脸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刻意的凶狠,却掩不住尾音的颤。
他捡起地上的刀,刀刃在火光下闪着冷光。
“您与我天云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为何要插手我寨的事?”
祁醉没看他,墨锦的衣袍在夜风中轻轻起伏,他正望着马车里探出的半张脸。
晚晴正帮浅醉递绷带,侧脸的轮廓在灯笼光里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直到刀疤脸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缓缓回头,眼底的寒意比刀刃更甚。
“你的事?”
祁醉嗤笑一声,玉扳指在指尖转了转。
“天云寨啥时候做起官府的狗了?”
刀疤脸的脸瞬间涨成紫猪肝色,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祁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只是受人所托,赚点银子花罢了!”
“呵,受人所托?”
祁醉往前走了两步,墨锦的衣摆扫过地上的血渍,“谁的托?”
刀疤脸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闪烁。
“祁少主就别问了!”
“那人是你我都惹不起的存在!您今日放我们走,天云寨欠您一个人情!”
“惹不起?”
祁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抬眼看向时念,目光在她旗袍领口的红梅纹上顿了顿。
“我倒想知道,这南齐我祁醉惹不起的人到底是谁?”
时念走上前,对着祁醉福了一礼,动作标准却不卑不亢。
“多谢祁公子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
祁醉的目光落在她沾了点血渍的鞋尖上,道:“举手之劳。”
时念没接话,转头看向刀疤脸,灯笼的光刚好落在她眼底,亮得惊人。
“二当家不妨说说,是谁要我们的命?”
刀疤脸被她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女人明明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比祁醉的冷眼更让人发怵。
他想起出发前大当家的叮嘱:
“完事就撤,别问缘由,背后的人咱们惹不起”。
想到这里,他更不敢多嘴。
“我……我不清楚!”
刀疤脸梗着脖子,“我们只认银子,谁给钱,我们给谁办事!”
“是吗?”
时念的指尖在袖袋里轻轻摩挲着那枚铜哨。
“那如果我给你翻倍的银子,你能去帮我解决那些人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刀疤脸紧绷的下颌。
“是青州知府?还是那位付通判?”
刀疤脸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时念心里已有了数。
能让山匪如此忌惮,又能调动他们在官道设伏,除了付明远背后的付家,再无第二人。
付兴博在盛京斗不过她,竟想借青州的刀斩草除根。
看来《蓝星诗词集》的推广和南岸盐仓案的冲击,终究还是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既然二当家不肯说,那我也不勉强。”
时念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火光里格外柔和。
“只是劳烦转告你家大当家,今日的账,我怡红院记下了,他日若有缘再见,定会好好报答。”
这话里的威胁像棉里藏针,刀疤脸听得心头一紧,却不敢再多留,对着祁醉拱了拱手。
“祁少主,我们……”
“滚。”祁醉的声音冷得像冰。
刀疤脸如蒙大赦,带着剩下的山匪仓皇离去,火把的光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淡淡的血腥气。
官道上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马车里传来的低低的呻吟。
阿福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褂子上的血渍蹭了满地。
“我的娘,这伙山匪真是要钱不要命!若不是祁公子……”
他话没说完,就被时念用眼神制止了。
时念转向祁醉,再次福礼:
“今日之事,多谢祁公子。不知公子为何会在此地?”
祁醉的目光还在晚晴所在的马车那边,闻言才收回视线,语气平淡:
“路过。”
这借口显然站不住脚,从大黄山到青州官道,几百里路,哪有这么巧的“路过”。
时念却没戳破,只是道:
“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怡红院不敢忘,若公子有需,尽管开口。”
“哦?”
祁醉挑眉,忽然凑近了些。
“若是我要你……把晚晴姑娘留下呢?”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水,阿福瞬间跳起来:“你什么意思!”
十四也挣扎着要起身,被浅醉按住。
时念的脸色沉了沉,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祁公子说笑了,晚晴是怡红院的人,不是可以随意赠送的物件。”
“我不要的不是赠送。”
祁醉的目光掠过晚晴的马车,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偏执。
“而是人归我。”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