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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轻轻点头,转身往后院走。她把能记的细节全说了,能领的路也领了,剩下的,便只能看天意了。
祁醉望着晚晴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转回头看向时念。
他喉结动了动。
“时老板,这一路多亏你和晚晴姑娘帮忙,不然我连方向都摸不着。”
时念笑了笑,抬手往戏台方向指了指。
那边十二正举着修好的金箍棒比划,念六在一旁跟着哼《悟空》的调子,热闹得很。
“祁公子要是不着急赶路,不如留下听听戏?”
“今日正好演《西游记》新排的段落,改的念白很有意思,或许能帮你……”
消解消解、
祁醉愣了愣,目光掠过戏台旁挂着的“齐天大圣”布幡,随即轻轻摇头。
“不了,我想再去景山城等一等。”
“那货郎走了快一年,说不定这几日就该回来了。”
他对着时念拱了拱手,语气郑重。
“改日若寻到昭宁,或是有半分线索,我一定再来怡红院叨扰,给您和晚晴姑娘报信。”
说完,他转身往巷外走。”
墨锦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上的桂花瓣,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进春螺巷尽头的暮色里。
时念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深秋的风拂过衣襟,竟也没那么凉了。
至少这人还抱着希望,没被三年的奔波磨掉心气。
在现代他遇到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当初接手一个名声岌岌可危的艺人,就是凭着帮忙找到失踪儿童而挽回了口碑。
至此之后,那人便一直活跃,再也没有陷入舆论。
“念姐!”
时念目光落回院里。
晚晴收拾好张珂源交代给自己的账册出来时,正好撞见浅醉在教素心弹《悟空》的伴唱。
琵琶声清泠泠的,弹到“金箍当头,欲说还休”时,远处戏台传来锣鼓的前奏,一柔一刚混在一块儿,格外热闹。
“晚晴快来!”
浅醉笑着招手,手里捏着件孙悟空戏服的盘扣。
“你眼神好,帮我看看这盘扣是不是歪了?刚缝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儿。”
晚晴走过去,指尖轻轻捏住盘扣调整角度,看着浅醉着急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怡红院的热闹就像团暖融融的棉絮,裹住了方才因祁醉寻妹无果而起的失落,也裹住了这深秋渐沉的黄昏。
檐角的灯笼次第亮了起来,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花影,连风都变得软和了。
一夜秋风过后,怡红院檐下的灯笼却比往日亮得更早。
橘黄的光透过绢面,把廊下的桂花枝都染得暖融融的。
灶房里飘出的桂花粥香混着蒸馒头的白气,漫过回廊时,撞到正往外走的乔章林身上。
他今日穿了件崭新的青布儒衫,领口绣着朵小小的金花。
是乔娘子前几日连夜缝的,缝的时候还念叨“这花得绣得小些,讨个金榜题名的彩头”。
书箱的带子是新换的蓝布条,边角还缝着加固的线,一看就是仔细打理过的。
“章林,等等!”
乔娘子从屋里追出来。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长衫的褶皱。
触到他手腕时,眉头顿时皱起来。
“怎么手这么凉?是不是棉衣没穿够?我昨儿给你缝的薄棉内衬,你穿了没?”
“穿了穿了,长姐放心。”
乔章林笑着拍了拍胸口,能摸到内衬的棉絮质感。
“夫子说考场里人多,穿太厚写字不方便,我里面穿了薄棉,外面套这件长衫,正好不冷不热。”
话刚说完,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阿福的大嗓门穿透晨雾,老远就喊:
“乔章林!走喽!咱们去贡院送你!”
乔章林抬头望去,只见晨光里挤着一群熟悉的身影:
念一、大力几个汉子穿着新做的靛蓝秋衣,料子上还带着浆洗后的硬挺。
大力手里还举着个写着“旗开得胜”的小红旗;
姑娘们都换了旗袍,浅醉穿水绿的,晚晴穿月白的,素心穿丹青的……
五颜六色在晨光里晃着,比往日登台时多了几分郑重;
连陆襄都被暖夏抱在怀里,穿了件迷你版的红底旗袍。
“你们……你们怎么都……”
乔章林愣在原地,书箱的带子差点从肩上滑下来,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他想起去年刚到怡红院时,连件像样的长衫都没有。
更别说请夫子辅导功课,如今却能穿着新衣服、背着装满心意的书箱去考秋闱。
连盛京书院的何山长都夸他中举定是没问题,就是排名高低的事。
“哪能不陪你一起去!”
阿福扛着个竹篮跑过来,篮里的茶叶蛋都用红纸包着。
“你可是咱们怡红院第一个考举人的!”
“必须得风风光光送你去贡院,让旁人看看咱们怡红院的先生多气派!”
吴婶也跟着过来,往乔章林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芝麻饼,还冒着点热气。
“这饼我放了核桃碎,阿念说补脑子的!”
“考场里要待三天呢,别省着吃,身子要紧,可不能饿肚子答题。”
浅醉递过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细棉布帕子,帕角绣着“金榜题名”四个字。
“这帕子是我前几日绣的,你擦汗用。”
乔章林手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看着眼前这群笑盈盈的人,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用力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都小心收好,声音有点哑:
“谢谢大家,我肯定好好考,不辜负你们的心意。”
“走啦走啦!”
念一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
“再晚贡院门口该挤了,咱们得让乔章林顺顺利利进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贡院走,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混着说笑,引得巷口的商贩都探头张望。
街坊们见到他们呼呼啦啦一大群人,都送出善意祝福:
“乔章林,今日可得加油啊!等你中了举……”
乔章林笑着应下,心里的紧张竟被这热闹冲散了大半。
其实今年的恩科颇为波折。
原该上月开考,却因考题泄露的事推迟,朝廷查了近一个月才重新定了日子。
对旁人来说,这推迟是折腾,对乔章林却是天赐的温书时间。
请的夫子特意帮他补了策论的章法;
时念把《蓝星故事集》里“民惟邦本”“水能载舟”的典故整理出来,让他融到文章里;
“前面就是贡院了!”
快到朱雀街时,大力指着前方喊。
乔章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座朱漆大门前已挤满了人。
穿长衫的考生、拎着行李送考的家眷挤在一处,连骑马而过的官员都得放缓脚步,让随从在前头开路。
怡红院这群人的出现,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汉子们的新秋衣、姑娘们的旗袍本就惹眼。
再加上被暖夏抱着的陆襄,穿个迷你旗袍晃着,引得旁边的其余孩童都凑过来瞧,嘴里喊着“我也要那样的衣服!”
“章林兄!这边!”
王思哲从人群里挤出来,他依旧背着去年那个破书箱。
见了乔章林,眼里先是欢喜,随即又多了几分羡慕:
“你们院里的人……竟都来送你了,真好。”
时念正好走过来,目光落在王思哲空荡荡的书箱上。
从书箱的缝隙能看到,里面只放了几卷翻得卷边的旧书,连个装食物的布包都没有。
她转身从阿福的竹篮里拿出个布包,走到王思哲面前递过去。
“王公子,这个你拿着。”
王思哲愣愣地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温热的触感。
打开一看,里面不仅有两个用红纸包着的茶叶蛋、三块芝麻饼,还有一件叠得整齐的厚棉衣。
“时老板……这……”
他张了张嘴,喉咙忽然发紧,手指摩挲着布包边缘的针脚,眼眶瞬间红了。
“考场里人多,棉衣晚上能搭在身上,别冻着了。”
时念笑了笑,语气平和,“都是些寻常吃食,你别嫌弃,垫垫肚子总比饿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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