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穿成老鸨:我爆改怡红院 > 第282章 冬霜递故锁,身世两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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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的晨光揉着层薄霜,落在怡红院回廊的炭盆上。

    火星子“噼啪”跳了两下,又蜷回灰烬里,只留下一缕极淡的青烟。

    时念正低头整理《西游记》的增补手稿。

    宣纸上“三借芭蕉扇”的唱词旁,刚用朱砂笔圈出需要调整的腔眼,墨痕还没干透,就听见院门口传来阵极轻的脚步声。

    轻得像踩在霜面上,生怕稍重些就碎了似的。

    这脚步声既不是阿福那样带着粗重喘息的,也不是浅醉的,反倒裹着几分滞涩,像是来人每走一步都在犹豫。

    她抬眼望向院口,只见影壁后的青灰砖缝里,露着一角墨色长衫。

    李贤就站在那阴影里,长衫下摆沾了圈晨露的湿痕。

    他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小盒,指尖在盒盖的云纹上反复摩挲。

    连往常挺得笔直的脊背,都透着点藏不住的拘谨。

    比起前几日在河山楼偶遇时的落寞,此刻他眼底多了些揉杂的光。

    有紧张,有愧疚,还有些没说出口的局促。

    “李公子?”

    时念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李贤这才从影壁后慢慢走出来,脚步放得极轻。

    他走到回廊下,将紫檀木盒双手递过来,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

    “家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时念接过盒子,指尖触到冰凉的木面,指腹蹭过盒边的包浆,便知道这是个有些年头的物件。

    她轻轻掀开盒盖,红绸衬布上,一块小巧的长命银锁静静躺着。

    锁身被磨得发亮,边缘圆润得像是被人揣在怀里摩挲了千百遍。

    “这是……”

    她的声音轻了些,指尖还停在银锁上,没挪开。

    “是我母亲的遗物。”

    李贤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落在银锁上,像是透过这物件,看见了许久前的人。

    “家父说,这是当年我娘出嫁时,外祖母亲手给她打的陪嫁,原是想着等小姨来盛京的时候送她,没成想……”

    他顿了顿,喉结用力滚了一下,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可“苏昭早逝、时念被拐”的结局,两人心里都清楚,多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揭陈年的伤疤。

    时念捏着银锁的手微微收紧,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发疼,连指尖都泛了白。

    从李贤在河山楼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已经昭示着李贤也得知了真相。

    可她先前一直避而不谈。

    不是逃避,是不敢深究。

    原主的身世里藏着太多苦。

    父母早逝、幼时被拐为奴。

    而她作为穿来的“外来者”……

    既怕自己担不起原主寻亲的执念,更怕一旦扯出泉州苏家的旧事,会卷入当年家族没落的旧案里。

    南齐这两年的经历告诉她,旧案往往连着旧人,旧人又牵着权贵,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当年在泉州,苏家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

    时念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霜,连呼吸都放得缓了。

    之前与李睿的几次交谈里,他虽没明说,却隐约提过“泉州苏家当年得罪了京官,才落得家破人亡”的话。

    此刻握着这块带着温度的银锁,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疑问,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

    李贤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低头望着青石板上的霜痕,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角。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父亲给我看的那些旧信里写着,姨父是晋江县衙门的书吏,专管刑狱文书的。”

    他顿了顿:

    “据当年跟着小姨父的老仆逃回侯府说。”

    “小姨父是因为得罪了上头派来的京官,才被安了个叛国的罪名。”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时念心里,瞬间泛起层层涟漪。

    原来原主的生父不是普通商户,而是因刚正不阿丢了性命的小吏。

    原来苏昭不是病逝,是在颠沛流离中被病痛拖垮的。

    原来苏家的没落,不是天灾,是人祸。

    这些真相比她想象的更沉重,压得她胸口发闷,捏着银锁的手也更紧了。

    她并非没有查过,其实她先前也有了解到一些,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

    “我知道你一直避着不谈。”

    李贤忽然抬头,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

    “从前是我糊涂,若不是家父前些日子把旧事都告诉我,我至今还不知道……你是我表姐,是我娘临终前还攥着银锁念叨的人……”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直至完全听不见。

    时念没接话,只是将银锁轻轻放回木盒里。

    指尖在盒盖上轻轻敲着,“笃笃”的声响混着炭盆的噼啪声,在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趋利避害是她穿来南齐后学会的第一生存本能。

    南岸盐仓的凶险、青州山匪的截杀、太子党羽的构陷……

    每一次都让她明白,“不卷入旧案、不依附权贵”才是能安稳活下去的道。

    这两年她刻意与永安侯府保持距离,连上次李贤道歉时,都刻意淡化了两人的关联,就是怕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现在,李贤的直白,让她再也避不开了。

    “所以你现在,是不打算再跟太子来往了吗?”

    时念忽然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李贤身上。

    李贤薄唇紧抿,显然他自己也清楚,他之前“投靠太子”的选择,究竟有多糊涂。

    有时候其实并非不懂那些弯弯绕,只是宁愿放纵自己成为一个恶人,不想那么累罢了。

    李贤的脸逐渐变红,像被人当众揭了短,可没几秒,血色又飞快褪去,变得有些苍白。

    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卡在喉咙里。

    最后只是下意识地避开时念的目光,看向院角光秃秃的桂树。

    枝桠上还挂着点残霜,像他此刻的心境,又冷又乱。

    时念太懂这种纠结了。

    李贤今年二十七岁,却仍是文不成、武不就。

    甚至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捞着。

    继母刘氏所生的弟弟李煜,比他小五岁,不仅早早中了秀才,还总被李睿带在身边理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永安侯府的未来,多半是要落在李煜身上的。

    在侯府里,李贤像个多余的人。

    爹不管,继母不待见,连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轻视。

    投靠太子,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能“证明自己”、能攥在手里的“前程”。

    可现在知道时念是表姐,知道母亲临终前还惦记着苏家的人。

    他既愧疚于自己之前的轻视,又不甘于放弃这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像被夹在寒风里的叶子,进退两难。

    “我……”

    李贤的声音带着点发颤,指尖都在抖。

    “太子许我,若是能帮他,就保我进工部当差,那是我在侯府里,想都不敢想的前程。”

    时念没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姜茶。

    她喝了一口,温热的姜茶滑过喉咙,才缓了缓胸口的闷。

    时念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落在李贤耳里,像锤子敲在心上。

    “永安侯府的产业,足够你安稳过一辈子;若是想做事,未必非要走依附太子的路。”

    “靠自己挣来的,总比靠别人施舍的,要踏实得多。”

    她想起怡红院的每个人。

    晚晴从自卑怯懦到能从容应对宾客,靠的是自己学礼仪、练谈吐,甚至到现在的学记账;

    阿福从只会跑腿到能看懂图纸,靠的是自己熬夜琢磨、请教工匠。

    他们都曾是没靠山、没前程的人,却凭着自己的本事,活成了想要的样子。

    李贤的纠结,从来不是“没出路”,而是“放不下执念”。

    李贤攥着袖口的手更紧了,却依旧没说话。

    远处传来浅醉和素心排练的声音,是刚改编好的《故乡的云》片段。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

    温柔的调子漫过回廊,混着炭盆的噼啪声,竟让这沉默的氛围少了几分尴尬,多了点说不出的怅然。

    “东西我收下了。”

    时念将紫檀木盒轻轻扣上,放在旁边,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多谢你特意跑一趟。”

    李贤点点头,转身往院外走,脚步却比来时更沉了些。

    每一步踩在青石板上,都像是带着千斤重。

    路过影壁时,他忽然停下脚步,青石板上的霜被他踩出个浅印,却没回头,只是声音裹着晨寒,轻轻飘过来:“表姐,我……我会再想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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