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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大家都安静下来。其实这个词的解释,所有演员在对台词的时候自然都了解过的,只是大家并不清楚为什么卓同志会关注这个。
唯一心知肚明的,当然是钟山。
他微笑解释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句话大家耳熟能详,孙中山先生还把它写进了《临时约法》,我们也把这句话奉为圭臬。”
“这句话实际上出自《礼记·礼运篇》,而在这段关于天下大同的描述后面,还有一种情况,被称之为‘小康’。”
钟山看着若有所思的邓大姐和卓同志,继续说道。
“天下大同是社会发展的最高理想,每个人都是为了集体,都是为了国家。”
“但是这样的宏伟目标,对于我们目前的社会发展水平来说来说,能够尽快实现吗?”
钟山自顾自地摇摇头,“我没有这样的知识水平,不敢说什么时候才是天下大同的社会。”
“所以在写这部戏的时候,我就想,谭嗣同是一个力求改革的人,这样的人,肯为变法流血牺牲,自然是专注的、务实的。”
“所以在台词里,我觉得,他所追求的,相比虚无缥缈的大同社会,更多的是关注人民、关注粮食,关注生活的‘小康’。”
钟山这番话说到现在,一直在邓大姐旁边陪同的蓝田野渐渐有些紧张。
他跟邓大姐是老相识了,每次来都会陪着聊天说话,对于这些人的聊天尺度明白得很,但跟卓同志却不算熟悉。
看着自己这便宜外甥,蓝田野不由得有些忧虑。
到底是年轻人,懂不懂说话要谨慎啊?
不过此时的钟山并没有把蓝田野的眼神示意放在心上。
他继续谈道,“不用我说,大家都明白,小康自然是不如大同的,但是在实现大同的路上,肯定要先实现小康吧?”
“这就好比想要考中进士,总要先中举人才行。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只有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实事求是谋求发展,才有希望,才有未来。”
钟山的话说完,排练厅里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并不聚焦,只是在等一个声音。
“好!说得好!”
邓大姐笑眯眯的拍手,“小同志有见识!学问也好!”
旁边的卓同志也若有所思的鼓起掌来。
排练厅的气氛顿时又融洽起来。
刁光谭满面春风地张罗道:“来来来,咱们《法源寺》的全体参演同志,一起合张影!”
众人轰然应诺,把两个女同志簇拥到中间,一起欢声笑语地拍下了照片。
直到大家把邓大姐两人送到门外的车上,蓝田野转身回来擦了擦汗,使劲拍了拍钟山的肩膀。
“你小子,刚才吓死我了。”
钟山揉揉被拍疼的肩膀,笑而不语。
开玩笑,老子开挂的,小场面。
众人重新回到化妆间,演员们这才开始换下服装,摘掉头套发辫。
六月的天气穿着一身长衫在舞台上表演两个半小时,谭宗尧的内衬衣服早就湿透了,而其他演员也好不到哪去。
大家嘴上低声闲聊,手里各忙各的,虽然疲累,此时却都一脸满足。
现场的种种反馈演员们都直接看在眼里,《法源寺》第一次内部演出就获得领导首肯和观众好评,大家对于接下来的正式演出也有了十足的信心。
信心这种东西,比金子都珍贵。
信心来了,大A也能站上五千点;信心没了,顺风局照样切枪切出匕首。
对于人艺这帮演员来说,今天的结果再明显不过。
《法源寺》成了。
这其中最兴奋、最激动的自然就是终于站到舞台中央的谭宗尧。
去澡房冲了个澡,他急匆匆地返回来,拽住钟山又要送他回家。
不过这次钟山没让他蹬车子,毕竟人家刚演出结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这次的路上俩人都没怎么说话,入夜的凉风中,只有谭宗尧偶尔哼哼《清平调》的声音。
蹬着自行车回到家,作别谭宗尧,钟山迈步往筒子楼里走,心想买自行车这事儿确实不能再拖了。
就这么一路摸黑走到家门口,钟山刚要敲门,忽然发现今天这门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大门敞开,一间斗室里,三张面孔齐唰唰地看向钟山。
钟友为站起来,笑着搓搓手,“回来啦?”
“嗯!”
“来,渴了吧,喝茶、喝茶……”
大半夜的喝什么茶?
钟山心中腹诽,伸手把门带上,拉来板凳坐在茶几旁边。
钟小兰殷勤地在他面前摆了茶杯,紧接着王蕴如手里的茶壶跟上。
茶水倒好,仨人重新落座,依旧是目光熠熠地盯着钟山。
钟山抿了口茶,一脸无辜,“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钟小兰在心里啐了一口,心想自己这哥哥可比自己能装。
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加灿烂。
“哥,你就把情况跟爸妈说说吧,你不开口,我看今天晚上他俩这个觉是睡不着啦!”
“啧!小丫头片子,就你多嘴!”
王蕴如伸手作势拍了钟小兰几下,只不过眼神却一刻都没离开钟山。
“说呗!”
钟山一脸坦荡,“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当然这事儿是我不对,确实瞒了家里一段时间。”
“哎呀!一家人,说什么道歉的话!”
钟友为闻言赶忙摆手,“小山啊,你工作有了成绩,我们都是为你骄傲啊!”
“我明白!”
钟山笑笑,“实际上我这几个月在人艺,主要就是做编剧的工作,只不过之前《法源寺》一直没排出来,我怕事情再有变化,所以……”
钟友为听着钟山一五一十地讲述自己在人艺的这段经历,只觉得如梦如幻。
一个走关系进单位的临时工,做的是力气活,却偏偏在短时间内,凭借自己的才华创作出了一部优秀话剧。
接下来,哪怕《法源寺》遇到了剧团艺委会巨大的争议和分裂,但凭借着曹宇的一锤定音,还是幸运地在人艺排成了话剧。
而自己这个儿子,甚至还能借题发挥,让副院长咬着牙给他写表扬信,更是闻所未闻。
这些经历一说出口,钟友为只觉得今天这部话剧的诞生反而成了最不离谱的部分了。
钟小兰也是头一次听钟山讲这些内幕故事,她在旁边托着腮,只觉得哥哥这些经历比自己看过的小说还精彩过瘾。
而身为家里大总管的王蕴如却更好奇一个问题。
“小山啊,不是阿姨非要打听……”
她脸上带着笑,试探问道,“你写这部《法源寺》的剧本,人艺能给你多少稿费?”
说罢她又赶紧补上一句,“当然了,这个钱是你辛辛苦苦挣得,你千万自己保存好,不必交给家里,我就是、就是好奇,哎呀……”
这个问题显然不止是她一个人想知道答案。
钟山看看左右钟友为和钟小兰的炯炯目光,就知道这个提问肯定是仨人早就拟好的。
此刻他轻描淡写地摇摇头,在仨人以为钟山不想说,暗自失望时,他缓缓开口。
“也不多,五百块,另带每场分成2元。”
“500?”
这下钟小兰坐不住了。
她啪的一声站起来,很快啊!
掰着手指头算半天,钟小兰舔舔嘴唇,“这得买多少电影票,买多少五芳斋烧鸡啊?”
王蕴如听着这数字也是一阵目眩,心想这数目比家里的存款还多一倍呢。
不过镇定下来,她还是拍拍钟小兰,“就知道吃!”
钟友为已经不说话了,看着高大帅气,文采斐然的钟山,心想:天呐,这简直是我!
一家人唏嘘感慨了半天,钟小兰眼骨碌一转,冒出了个主意。
“哥,你有这么多钱,《法源寺》又要公映了,咱们是不是该庆祝庆祝,搓你一顿儿?”
钟山看着兴冲冲的钟小兰,打趣道,“行啊,那等你考上大学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庆祝庆祝,搓你一顿?”
“啊?我?”
钟小兰面色一苦,顿时不吭声了。
“行了!庆祝也不一定要吃饭嘛!”
钟友为终于笑着开口,“赶明我写首小诗朗诵一下,也是一样滴。”
这下翻白眼的就不止钟小兰了,连钟山都摆手,“那倒不如下馆子。”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乐了。
笑声过后,钟友为眨眨眼,沉吟半天,又问了一句。
“小山啊,除了这件事儿,你不会还有别的什么没说的吧?”
哪知钟山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还真有。”
“啊?”这下旁边仨人的心又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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