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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菲生性活泼伶俐，一双灵动的眸子总像是藏着星星，嘴角微扬时带着几分俏皮，又不失天真烂漫。她入宫尚不足三月，却已凭着聪慧与机敏，在甄嬛面前渐渐博得了几分青睐。初来乍到时，她也曾因不熟宫规而险些惹祸——那日端茶不慎洒了衣角，内务府的老嬷嬷便要罚她跪香。是甄嬛一眼瞧见她眼底倔强却不失清明的光，轻声道：“年纪小，手脚生疏也是常情。”一句话替她挡下了责罚，也悄然在她心底种下了一颗温热的种子。这一日春光正好，御花园中百花争艳，桃红柳绿间蝶舞蜂喧。暖风拂过池面，吹皱一池碧水，几尾金鳞在日光下翻跃，溅起细碎银光。甄嬛正倚栏赏景，眉宇间略带倦意。近日琐事烦扰，前有太后寿辰筹备纷繁，中有六宫嫔妃暗流涌动，后又有江南贡品账目不清之疑，连她素来沉静的心也难得安宁。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白玉镯，那是先帝赐予其父的旧物，如今成了她在深宫中唯一可触的温情寄托。
恰在此时，艾菲提着一盏绣着蝶恋花的绢纱灯笼，轻步走来，口中还哼着一支江南小调，曲调清亮婉转，如溪水叮咚，仿佛将整个苏杭的烟雨都揉进了歌声里。她脚步轻巧，裙裾几乎不惊落叶，走近时才柔声唤道：“娘娘，奴婢给您带了点心——新做的桂花糯米藕，甜而不腻，最宜配这春日的风。”
甄嬛侧首看她，眼中浮起一丝笑意：“你倒会挑时候。”
艾菲笑嘻嘻地打开食盒，揭开青瓷盖碗，一股清甜香气顿时氤氲开来。“奴婢知道您这几日思虑重，夜里睡得浅，特地求了御膳房的老姑姑教的方子。她说这藕要选九孔的，一层层灌进糯米，再用桂花蜜慢火煨足两个时辰，才能入口即化，润肺安神。”
甄嬛夹起一块送入口中，果然软糯香甜，唇齿留芳。她不禁多看了艾菲一眼：“你何时学得这般细致？”
“回娘娘的话，”艾菲低头敛眉，语气却透着认真，“奴婢想着，能在您身边侍奉已是福分，若再不能尽心尽力，岂不是辜负了这份恩情？”
两人正说得欢畅，忽闻远处传来脚步声，内侍低声道：“皇上驾到。”声音虽轻，却如石落静湖，瞬间荡开涟漪。
甄嬛连忙整衣理袖，敛容起身。艾菲亦垂首退至一旁，姿态恭谨却不显拘束，只将灯笼与食盒悄然收拢，动作利落如风拂柳枝，不留半点杂乱。她退至廊柱之后，身影隐在光影交错处，宛如一幅未完成的工笔仕女图，静默中自有风致。
皇上缓步而来，玄色龙袍上金线织就的日月山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目光扫过园中景致，最终落在甄嬛身上，含笑道：“朕远远便听见笑声，原是你们在这儿取乐。”
甄嬛温婉行礼：“臣妾正与艾菲闲话，不曾想惊扰圣驾。”
“何来惊扰？”皇上扶起她，目光温和，“能让你展颜一笑，实乃宫中幸事。”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掠过角落里的艾菲，见她低首肃立，发间一支素银簪子映着日光微微一闪，竟透出几分书卷气来。他本欲转身与甄嬛叙话，忽又顿住脚步，似想起什么：“方才朕问你，江南三月的杏花可曾开尽，你却只垂首不语，是何缘故？”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众人皆知，皇上近来对江南政务格外上心，连一句风物问答都可能牵出政令得失。甄嬛心头一紧，指尖微凉。她确实未曾细究过江南此时节的风物，只因近日心绪纷乱，连诗书都读得潦草。正欲开口认错，恳请宽宥，忽听得身后一声清脆如珠玉落地的声音——
“回皇上的话，江南的杏花确已谢了大半，可因今年春寒来得晚，山阴背阳之处还有零星几树开着呢。奴婢前些日子听南来的商旅说，苏州河畔的杏林落英铺地，像是雪未化，风一吹，还能卷起一阵香雾似的。”
众人皆是一怔。连甄嬛也不禁微微侧目。那声音出自艾菲之口，清晰平稳，毫无怯意，却又不失分寸。
皇上目光一转，落在那个说话的宫女身上——正是甄嬛身边新来的贴身侍女艾菲。她低眉顺目，双手交叠于身前，肩线笔直，仿佛一根宁折不弯的青竹。可那字句之间，竟透出几分书卷气来，不似寻常宫女粗浅。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这等细节，连朕都未曾留意。”
艾菲微微福身，声音轻柔却清晰：“奴婢幼时随家人居于吴中，每逢春末，总爱往山里跑。记得有一年，我在一处破庙避雨，恰逢杏花纷飞，落了一肩一襟，香得让人舍不得拂去……后来便记住了，杏花开得早的先谢，背光的反倒能撑到四月初。”
她说得极自然，仿佛真有其事。其实那番话不过是昨夜翻阅《江南风物志》时记下的片段，再添上几分想象与情致罢了。她自幼家贫，父亲早逝，母亲靠替人抄书度日，她便是在墨香纸堆里长大的。入宫前夜，母亲将一本残破的《广舆记》塞进她的包袱：“女儿啊，宫里步步惊心，唯有读书明理，方能保全自身。”她抱着书册一夜未眠，将那些山水城郭、四季风物一一默记于心。
如今，那一字一句终于化作春风，悄然绽放在帝王耳畔。
皇上听了，竟笑了：“有趣，有趣！甄嬛，你身边这个丫头，嘴皮子利索，心思也灵巧。”
甄嬛心中一松，顺势低头道：“艾菲虽出身卑微，却素来细心，平日里替我整理文书、诵读诗帖，倒也解了不少烦忧。”
“嗯。”皇上点点头，视线仍在艾菲身上停留片刻，似有所思，“这般伶俐的人，不该埋没在偏殿。日后若有机会，该让她多在跟前走动走动。”
艾菲依旧垂首，可耳尖却悄悄泛起了红晕。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应答，只是默默将那枝碧桃轻轻插入瓶中，动作细致而安静，仿佛方才那个侃侃而谈的女孩从未存在过。
春风拂面，花影婆娑，一片祥和宁静之中，一段情谊悄然生长——不是炽热的情感，而是主仆之间的信任，是深宫寂寞里一抹温暖的光亮。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皇上眉心微蹙，目光如探幽般落在甄嬛身上。而艾菲站在甄嬛身后，指尖轻轻捻着袖口的绣线，眼波微转，唇角压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知道，今日这一答，或许已在无形中为自己打开了某扇门。但她更清楚，这深宫之中，每一步前行，都需如履薄冰。
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渐沉的暮色，天边云霞如锦，像极了故乡屋檐下那一片燃烧的晚照。她轻轻闭了闭眼，心中默念：只要能在这紫禁城里守住初心，不负所托，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她也愿一步步走下去。
春风依旧，岁月无声。一朵花开了，一个人醒了，一段命运，正悄然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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