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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日,安陵容几乎把自己关在了宫里的小调香室里。那屋子不大,靠窗摆着张旧木桌,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她收集的香料——有从苏州带来的陈年沉香,有太后赏的老檀香,还有她自己晒干的合欢花、桂花,连晒粉的铜筛子都擦得锃亮。

    艾菲一得空就往这边跑,帮着筛香粉、洗瓷罐,还时不时帮着把把关。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艾菲正帮着把筛好的沉香粉装瓶,就见安陵容拿着一小撮檀香,眉头皱得紧紧的:“艾菲,你闻闻这个味道,是不是太冲了?我加了三次,总觉得和沉香融不到一起,怕烧起来会呛得娘娘头疼。”

    艾菲放下瓷瓶,凑过去闻了闻——檀香的味道确实重了些,盖过了沉香的沉稳,显得有些燥。她想了想,指着桌上的银刀:“小主,您把檀香再切得碎些,然后用温水泡半个时辰,沥干了再烘干。温水能去点檀香的燥气,烘干时再往旁边放一小碟桂花,让桂花香轻轻渗进去,这样檀香就软和了,和沉香配在一起肯定更顺。”

    安陵容眼睛一亮,连忙按她说的做。等檀香泡好烘干,再和沉香粉混在一起,用炭火轻轻熏了熏,果然——沉香的稳打底,檀香的暖裹着,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香,清雅又温润,闻着心里都跟着踏实。

    “太好了,艾菲,你这主意真管用!”安陵容脸上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切的笑,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松快。

    可没等高兴多久,新的难题又来了——合欢花该加多少。安陵容捏着一小撮合欢花,犹豫着说:“加少了怕没效果,加太多又怕味道太甜,娘娘要是不喜欢甜香,反倒弄巧成拙。”

    艾菲拿过一个空瓷碟,倒了一点点合欢花进去,又加了两倍的沉香檀香混合粉,拌匀了,放在炭火上烤了烤:“小主您闻,这样是不是正好?合欢花的甜淡得很,只在最后飘出来一点,像风吹过花丛似的,既解了郁,又不抢味。您想啊,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喜好肯定偏‘雅’,味道淡一点,才显得清贵,也能显出您的细致——您是为娘娘身子调配,不是为了香而香。”

    安陵容凑近闻了闻,果然恰到好处,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忙按这个比例调配,不多时,一小罐香粉就调好了。她把香粉倒进模具里,压成圆形的香饼,上面还特意印了简单的兰草纹——兰草是皇后宫里常用的纹样,既不张扬,又显贴心。

    调香室里的香还在轻轻飘着,安陵容看着桌上的香饼,又想起贺礼的小笺,心里又犯了难:“艾菲,我这小笺该怎么写?写得太简单,怕娘娘觉得我不用心;写得太复杂,又怕娘娘没耐心看,还显得我故意卖弄。”

    艾菲拿过她写好的两版草稿——第一版只写了“恭贺皇后娘娘千秋,谨献安神香一饼”,太简略;第二版却把《本草纲目》里关于香料药性的内容抄了大半,又太繁琐。她指着草稿,一点点帮着改:“开头先表心意,说‘千秋将至,臣女无贵重之物为贺,唯以亲手调配安神香献上,愿解娘娘劳烦之苦’;中间写香料的用处,就按咱们之前说的,‘此香以沉香为基,定心气;辅以陈檀,缓头疼;轻添合欢,疏郁气——皆取轻淡之味,不敢扰娘娘清宁’;最后再表个态,‘若娘娘觉香气不合,臣女愿再为娘娘调配’。这样既说了您的用心,又不张扬,还透着谦卑,娘娘肯定喜欢。”

    安陵容照着改了,写完后念了一遍,只觉得心里熨帖——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既没丢了分寸,又把自己的心意和本事都显了出来。她握着笔,抬头看着艾菲,眼眶微微发红:“艾菲,真是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在旁边帮我琢磨,我肯定做不好这些。”

    “小主您别这么说,”艾菲笑着摆手,“是您自己有本事,我只是帮着递了句话、搭了把手。等千秋节那天,您就大大方方去景仁宫,把香和小笺递上去,要是娘娘问起,您就把调配时的心思好好说说——您放心,您这份用心,娘娘肯定能感受到。”

    窗外的风又吹进来,带着院里菊花的香气,混着调香室里的沉香、檀香,竟格外好闻。安陵容看着桌上的香饼,忽然觉得,这深宫里的路,好像也没那么难走了——她虽没有旁人的底气,却有自己的手艺,有艾菲这样真心帮她的人,只要抓住这次机会,总能为自己挣出一席之地。

    皇后千秋节那天,天难得放了晴,阳光洒在景仁宫的琉璃瓦上,亮得晃眼。各宫娘娘早早地就来了,贺礼堆了半间殿——华妃送了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凤凰步摇,光彩夺目;齐妃送了一匣东珠,颗颗圆润;连新晋的欣贵人,都送了幅名家的《百寿图》,透着热闹。

    安陵容提着一个素色锦盒,跟在甄嬛身后走进殿,脚步放得轻,头也低着,尽量不引人注意。那锦盒是她亲手缝的,用的是最普通的湖蓝色绸缎,上面只绣了几朵小小的兰草,和周围的金珠宝玉比起来,显得格外朴素,连旁边伺候的宫女都忍不住多瞥了两眼。

    等各宫娘娘都行了礼,皇后笑着让宫女把贺礼呈上来瞧瞧。轮到安陵容时,她双手捧着锦盒,躬身走到殿中,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回皇后娘娘,臣女无贵重之物为贺,唯亲手调配了一款安神香,愿能帮娘娘舒缓劳烦,助娘娘安寝。”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轻嗤——是华妃宫里的丽嫔,声音不大,却足够殿里人听见:“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香料,也敢拿来给皇后娘娘做贺礼?怕是内务府随手赏的边角料吧。”

    安陵容的脸瞬间白了,手指紧紧攥着锦盒的边缘,指节都泛了白,连头都埋得更低了。甄嬛刚要开口帮腔,皇后却先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温和:“丽嫔这话就不对了,礼物贵重不贵重,看的是心意,不是价钱。陵容有心了,打开让我瞧瞧。”

    宫女上前接过锦盒,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块圆形的香饼,淡棕底色,印着清雅的兰草纹,旁边放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米黄小笺。皇后拿起香饼,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眼睛微微一亮,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这味道不错,清雅温润,不冲鼻,闻着心里都静了不少。”

    她又拿起小笺,展开来看,目光慢慢扫过上面的字迹,眉头渐渐舒展开,等看完了,抬头看向安陵容,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切的赞许:“你倒是细心,连哀家头疼、睡不安稳的事都记着。沉香定心气,檀香缓头疼,合欢疏郁气——每一样都用得合心意,还特意选了轻淡的味道,怕扰了哀家清宁,这份心思,比那些金珠宝玉贵重多了。”

    安陵容没想到皇后会这么说,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喜,又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能让娘娘满意,是臣女的福气。臣女只是想着,娘娘为六宫之事劳心,身子要紧,就想着调配一款香,能帮娘娘稍稍舒缓些,不敢称什么用心。”

    “怎么不算用心?”皇后笑着点头,把香饼递给身边的嬷嬷,“把这香饼收起来,放在哀家的寝殿里,每日午后点上半个时辰。陵容啊,你这调香的手艺是真不错,比内务府那些只会按方子制香的匠人强多了——他们只知照本宣科,却不懂根据人的身子调配,哪有你这么细致,既然你这么用心,就搬去碎玉轩同菀常在同住吧。”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让殿里人都侧目的话:“往后你要是有空,就常来景仁宫走动,跟哀家说说香料的事。哀家宫里的香,总觉得少了点心意,往后若是想调些合心意的香,还得靠你呢。”

    安陵容连忙屈膝行礼,声音都带着颤:“谢皇后娘娘赏赐!臣女定当尽心,不敢辜负娘娘的厚爱。”

    从景仁宫出来时,阳光照在身上,暖得让人心里发颤。安陵容握着手里的帕子,指尖都在发烫——她终于得到了皇后的赏识,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莞姐姐身后的小主了。她转头看向一直陪着她的艾菲,眼眶瞬间红了:“艾菲,我做到了!娘娘真的喜欢我调的香,还让我常去景仁宫,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往后我可以同菀姐姐住一起了。”

    艾菲也替她高兴,笑着帮她擦了擦眼角:“小主您该谢自己,是您的手艺好,心思细,才得了娘娘的看重。往后您有皇后娘娘照着,在宫里就更稳了,小主也能放心了。”

    两人慢慢分开,风吹过宫墙,带着淡淡的桂香。安陵容看着前方延伸的宫道,心里第一次有了踏实的感觉——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往后的路还长,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迷茫了。她有自己的手艺,有真心帮她的朋友,还有了皇后的赏识,往后的每一步,她都要走稳,为自己,也为那些真心待她的人。

    而艾菲跟在她身边,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心里也松了口气——她不仅帮着安陵容迈出了关键一步,也帮着小主在宫里多了个可靠的盟友。这深宫里的路,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走下去的,她们互相扶持着,总能走得更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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