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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崖帮曾经的议事厅,现在已被鬼头帮占有。朱钦烜身着杏黄色锦袍,头戴金冠,坐在第一把交椅上,已不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左侧的紫凤凰身着淡紫色缎面袄裙,头插珠簪,更显雍容华贵。右侧坐着仍旧一袭黑衣的鬼王。青面鬼将小天杀死飞天龙、海龙帮退出盟会一事作了禀报。
紫凤凰听完,愤怒斥责道:“南小天自行其是、胆大妄为,屡次坏我大事,必须重处!”
鬼王接着说:“当年南小天冲动行事,杀死倭人。公子顾念旧情,让我护他周全,才让采香帮救他一命。没想到回来后,仍旧我行我素。海龙帮是盟会费尽心思才拉拢过来的,大军即将开拔,却少了一支重要力量,实在有伤士气。南小天虽然对我盟会有功劳,但功不抵过,确实要严加惩处。”
朱钦烜不接二人话头,淡淡说了句:“飞天龙死了,也了却了我一桩心病。南庆夫妇对我也有养育之恩啊!”
鬼王站起身来,向朱钦烜行了一礼:“公子,欲成大事者,必忍常人所不能忍,容常人所不能容,断常人所不能断。当年,汉高祖为躲避项军的追杀,把儿女推下车在所不惜。韩信,彭越,黥布等人,虽有大功于汉,汉高祖一样将他们诛杀。我太祖皇帝为保皇权稳固,也处死了李善长、胡惟庸、蓝玉等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公子不能过于仁慈了。”
朱钦烜见鬼王有逼宫之意,内心升起一股怒意。几年来,鬼王对他虽然毕恭毕敬,但许多事都是他说了算,帮中上下更是对他马首是瞻。而且,紫凤凰也越来越觊觎权力。二人里应外合,让他几乎成了一个傀儡。
鬼王进一步逼迫道:“如果公子不方便下达命令,那就让老夫去办吧。”
朱钦烜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叔父,你难道没有一点情感吗。小天可是和我朝夕相伴了十八年。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也多次舍命救我。”
鬼王愣住了,冷笑两声:“情感,我的情感早已让仇恨吞没了。我方家八百多个冤魂每晚都在折磨我,提醒我他们的灵魂还没有安息。只要我方家一息尚存,就要让朱棣的子孙偿还这笔血债。谁阻挡了复仇之路,就是我们的敌人。”
说着,鬼王突然抽出青面鬼的钢刀,对准自己的心脏:“公子,一刀刺进去,你信不信,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仇恨。”
青面鬼见二人僵在那里,立马双膝跪地:“公子、父亲,切不可动怒。如今我们万事已备,出征就在眼前,虽然海龙帮一走了之,但南小天在豪杰中颇有号召力,可否让他戴罪立功,助我一臂之力。”
鬼王一个耳光抽过去,青面鬼立刻满口鲜血:“竖子,你懂什么!威严不立,我鬼头帮如何统领各帮。”
青面鬼匍匐在地上,再不敢说话。
紫凤凰见鬼王盛怒难平,站起来夺过鬼王的钢刀:“叔父息怒,方大哥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切莫让他人看了笑话,毕竟大军出征在即。”
鬼王稍微平静下来,向朱钦烜拱手道:“公子,老夫失礼了。南小天如何处置,您自行决断吧。我现在去安抚各帮,防止再有人退出。不管怎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后天开拔的计划不能有变。”
鬼王带着青面鬼退了出去。
朱钦烜望着鬼王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打算如何处置南小天?”紫凤凰问。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朱钦烜冷冷地回道。
小天被搀扶到盛荣的船上。鱼龙子等人帮他清洗了伤口,包扎起来。所幸刀伤并不在要害处,休息了一阵,小天便缓过神来。青萝劝他继续休息,但他迫不及待地出了船舱,他急于弄清黑崖岛上的一切。
落日寒风中,马厩槽边,一个老者左手持着拌料棍,吃力地搅拌着槽中的草料。小天站在老者身后,轻声唤道:“乌叔!”
乌大停止搅拌,转过身来。几年不见,他仿佛老了十几岁,头发花白,胡茬满脸,棉袍的右袖筒在风中空空地荡着。
乌大咧嘴一笑:“小天,你回来了!”
小天泪水滂沱,上前一把将乌大抱住:“谁干的,谁干的?”
乌大用左手轻抚着小天的后背,平静地说:“不知道,一群不认识的海盗,不过也不跳不出唐帮和鬼头帮。”
小天提起银月刀,抹了眼泪:“我找他们算账去!”
乌大一把将他拉着,示意他在旁边的炉火前坐了下来。乌大也挨着炉火坐下了。
乌大:“你能回来,我就很高兴了。飞天龙被你杀了?”
小天:“是的。”
乌大:“你这么多年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
小天急切地问:“乌叔,你这右臂到底是怎么会事?”
乌大叹了口气:“黑虎和大头已死,你知道了吧?”
小天低头应道:“是的。”
乌大:“他们都是为保护小溪而死的。后来,小海放出话来,不容许唐帮再找小溪的麻烦。紫凤凰表面上听从小海,暗地里却依旧动作不断,我们出洋贸易的船只总是莫名遇到各种麻烦。一次,我带船在福建洋面,一帮不知来路的海盗拦住我们。这一带附近的帮会我们都是打点过的,他们应该是来自外洋,也许就是唐帮的人。这帮人以抽水为由,强行拦住了我们的船只。我前去交涉,几人却突然向我发起攻击。很明显,他们的目标就是我。可能紫凤凰觉得我始终是个阻碍吧。来人都是高手,我放倒了几个,但还是被他们砍掉了右臂。帮中兄弟拼命将我救下,才捡回一条命。这事发生不久,鬼头帮便来抢占黑崖。”
小天:“小溪呢?”
乌大:“小溪是个可怜的姑娘啊。当时我已成为废人,小溪为了保全大家,隐忍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将帮中的人众都遣散了。我和吴秀才等一帮老骨头不愿意离开,留了下来。小溪被他们幽禁在百丈崖的一座石屋内,由鬼头帮的看守着。”
小天一拳将身旁的一张矮桌砸烂,吼道:“这帮人欺人太甚,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乌大:“小天,你不必执着于为我们复仇。你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的吗?海浪吞噬一切,也平复一切。人类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小海只不过是被权力蒙蔽了内心,他终有一天会明白,他追求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你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不愿意看到你们两个兵戎相见。”
小天迟疑了一会儿:“乌叔,那我该怎么办呢?”
乌大:“按着你的心性去走吧。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的。”
告别乌大,天色已黑。小天行走在儿时的路径上,思考着乌大对他说的话。临近码头,他又转身过去,向寨子方向奔去。
议事厅内,朱钦烜一人独坐在等下。小天撞门而入。
望着杀气腾腾的小天,朱钦烜并不惊讶,站起身来:“小天,你回来了!”
小天跃步向前,抽出刀来,刀尖直抵朱钦烜胸前。
朱钦烜并不躲避,平静地说:“你想杀我,就动手吧。”
小天紧握刀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以为我不敢吗?”
朱钦烜:“小天,还记得我们在黑崖岛上的时光吗吗?那时的我们是多快乐啊。”
小天:“你不配回忆这些。戴帮主、小元、黑虎、大头,这么多人的死,都和你这个大明公子脱不了干系。连最爱你的人,你现在也把她囚禁起来。”
朱钦烜无视小天的刀尖,向前一步:“是啊,如果我不是朱家后人,我们也许还在黑崖帮中过着平淡而知足的生活。但命运捉弄了你我,我身上留着朱家的血液,我别无选择。说起小溪,你认为紫凤凰会放过她吗?我将她幽禁起来,是唯一能保护她的办法。”
小天冷笑一声:“这么说,还得感谢你呐!”
朱钦烜轻叹一声:“我一生都愧对于她,她是我心底的一道伤痕。”
小天:“这一切怪不得别人,都是你贪图虚荣,冀望那根本得不到的东西。”
朱钦烜:“也许我当时确实选错了,不该答应鬼王,踏上寻宝之路。我和哪些觊觎宝石的人一样,虽然知道前路凶险,却也回不了头了。小天,我们的义军马上就要出发,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并肩战斗吗?”
小天:“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像海龙帮这些乌合之众,能帮你成就大事吗?”
朱钦烜:“这次不同了,我们的人马更多,计划也更周详,还是有胜利的把握的。小天,你如果还能像上次那样帮我,事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于你。”
小天:“在海龙帮的船上,你曾放弃逃生而选择和我在一起,当时我曾发誓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离不弃。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我本来打算要杀了你,为小溪、乌叔报仇,但我下不了手。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我没有南小海这个哥哥,你也不必有南小天这个弟弟。”
说完,小天收刀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朱钦烜呆呆地立在那里,望着小天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中。
一帮火铳手从暗处走了出来,一头目请示道:“公子,要追上去吗?”
朱钦烜:“不必了!”
大军开拔的前夜,码头上的各船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盛荣的船只停在僻静的角落里。青萝公主紧张地在甲板上踱来踱去,等待着小天等人的归来。
小天带着鱼龙子、盛荣二人,循着一条小径,摸上了百丈崖。这是小天、小海等人儿时最喜欢来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小溪的囚禁之地。
一座两层石屋就建在崖边上,高高的石墙围着,进出只有一个通道。三人轻松地放倒了门口的守卫,进入院中。高处瞭望的守卫发现了他们,一声铳响,几十个壮汉窜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黄面鬼黄仗钺。
小天喊道:“黄兄,我不想和你为敌,叫兄弟们让开吧。”
黄面鬼道:“小天兄弟,你虽勇猛,但守卫此地,是在下的职责。”
鱼龙子喊了声“不必和他们废话”,便持刀向黄面鬼砍去,双方火并起来。黄面鬼虽然人多,但抵挡不住三个高手,很快便落到了下风。
小天又放倒了两个,循着楼梯,来到二楼,一脚踹开了一间房门。
屋内灯下,小溪手持匕首,紧张地望着门口。自从被幽禁在此,她就时刻将一把匕首带在身边。
看清来人的脸庞,小溪瞬时热泪盈眶:“小天,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小天走上前去,拉着小溪,说了句:“跟我走。”便带她闯了出去。
小溪在三人保护下,顺利闯出石屋。一路疾行,来到码头。船上众人已焦急等在那里,四人跳上船只,就立刻起锚离港了。
借着码头的灯火,碉楼上两座火炮已经准备就绪。炮手手持火炬,向一边的青面鬼请示:“堂主,开火吗?”
青面鬼望着鼓帆离去的船只,说道:“目标已出射程范围,不用浪费炮弹了!”
东方海面上升起一抹红色,天很快亮了,一轮红日从水面上升起。远去的黑崖越来越小了,消失在晨雾中。青萝公主满眼温柔地望着小天,脸上荡漾着幸福。小溪则惘然若失,痴痴地望着洋面。
“小天,我们要去哪里啊?”小溪问。
“回家!”小天说。
“回家,哪里是家啊!”小溪怅然。
站在船头,迎着晨风,小天信心满满地说:“天大地大,有情义的地方便是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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