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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是最好的遮羞布,也是最放肆的催化剂。它能掩盖书房软榻上破碎的衣衫和压抑的泣音,也能藏匿城外五十里地平线上那条蠕动的钢铁长蛇。
长安城东南,蓝田。
黑色的洪流在旷野上缓缓停止了前进,数万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只有甲胄摩擦和军靴踏地的沉闷声响。
为首的,正是白龙军统帅,赵无言。
他端坐于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手里捏着一张绘制精细的地图,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玄色的铠甲上,反射着森然的寒芒。
“大帅,前方就是蓝田县城。”一名新提拔的副将策马上前,恭敬地禀报。
赵无言并未回头,只是轻轻一抬手。
“传令全军,就地扎营,今夜在此休整。”
“遵命!”
副将领命而去,很快,安营扎寨的号令被低声传递下去,整支大军开始有序地忙碌起来,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肃静。
赵无言翻身下马,独自走到一处缓坡高地。
他俯瞰着远处蓝田县那模糊的轮廓,一片开阔的平原在脚下展开,无遮无拦,直通远方那座沉睡的巨兽——长安。
这里是最好的决战地点,也是最好的坟场。
一抹讥讽的弧度在他唇边成型。
木子于啊木子于,你当真以为这是古代战争,要讲究什么骑士精神,摆开车马,堂堂正正对决?
太天真了。
他回过身,检阅着自己一手打造的白龙军。
那些士兵,与大唐任何一支军队都截然不同。
他们没有统一制式的明光铠或扎甲,但人手一杆黑黝黝的长管火铳。
在队伍的后方,数十门沉重的火炮被厚厚的油布包裹,在月下露出狰狞的轮廓。
这才是他的底牌。
这才是文明代差的碾压。
所谓的兵法谋略,在绝对的火力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公平对决?”赵无言低声自语,那话语被夜风吹散,“不,我是来收割的。”
……
第二日,天光微亮。
叶卫青难得地从龙床上醒来时,没有感到一丝疲惫。
这几日军械库的进度喜人,压在他心头的巨石总算挪开些许,让他睡了足足六个时辰。
“老叶,您醒了。”张忠贤早已候在一旁,端着一盆温热的水,“洗漱一番,用了早膳,今日的朝会还需您定夺呢。”
叶卫青打了个哈欠,任由张忠贤伺候着。
“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张忠贤将一条干净的布巾递上,“您比往常多睡了一个时辰呢。”
“嗯。”叶卫青擦了把脸,感觉清醒不少,“有事?”
张忠贤的动作顿了一下,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古怪模样。
“回陛下,宣政殿外……木子于,木元帅求见。”
叶卫青接过布巾的动作停住了。
贤弟?这么早?
那个家伙不是应该在府里研究地图,或者在城外操练新兵吗?
“让他进来。”虽然满心疑惑,叶卫青还是挥了挥手。
片刻之后,木子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殿内。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的官服,只是衣衫似乎有些褶皱,一头白发也未像往常那般梳理得一丝不苟。
整个人透着一股宿醉般的疲惫,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臣,木子于,参见陛下。”他行至御前,深深一揖。
“免礼。”叶卫青打量着他,“元帅这么早入宫,可是军情有变?”
“非也。”木子于直起身,说出的话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臣,请陛下赐婚。”
叶卫青愣住了。
旁边的张忠贤手里的拂尘差点掉在地上。
赐婚?之前为了拴住你,朕要给你赐婚,你宁死不从。
现在仗还没打,你主动来求赐婚?
叶卫青按捺住心头的波澜,沉着问:“元帅心有所属?是哪家的名门闺秀?朕可为你做主。”
木子于抬起头,直视着皇帝。
“非是名门闺秀。”
“是皇宫乐妓,李师师。”
轰!
叶卫青感觉自己的脑子炸了一下。
张忠贤更是僵在原地,整个人都石化了。
李师师??
“理由。”叶卫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说服他的解释。
他甚至怀疑木子于是不是疯了,或者又在玩什么他看不懂的把戏。
木子于没有丝毫的犹豫,给出的理由简单粗暴到让人无法理解。
“我爱她。”
三个字,掷地有声。
叶卫青彻底懵了。
张忠贤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哥们儿?这对吗?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你那个以死明志、心怀天下、不近女色的白月光疯臣人设呢?!一夜之间就崩了?
……
与此同时,元帅府中。
李师师在一阵酸痛中醒来。
身侧的床铺冰冷,早已没了那个男人的温度和气息。
她撑着身子坐起,散乱的衣物和床榻上的狼藉,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疯狂与屈辱。
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走了。
一句话都没留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豪赌,究竟是赢是输。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终究没有让它掉下来。她缓缓下床,捡起地上那件被撕成碎片的薄纱,将它一点点收拢,扔进了火盆。
火苗舔舐着纱衣,很快将其化为灰烬。
做完这一切,她开始默默地打扫房间,整理床铺,仿佛要将昨夜的一切痕迹都抹去。
当房间恢复了整洁,她又走进了小厨房。
元帅肯定会回来用饭的。
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要像一个真正的妻子那样,为他准备好饭菜,等他回来。
她抱着这点卑微的希望,在灶台前忙碌起来。
……
饭菜,从温热到冰凉。
李师师等的人,并未归来。
木子于从皇宫出来后,没有回府,而是径直去了城南的新兵训练场。
这里原本是长安城外的一片荒地,如今已是人声鼎沸。
数万名新招募的士卒正在校场上挥汗如雨。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中的武器也只是最简陋的长枪木棍。
但他们的眼睛里,有光。
当木子于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出现在训练场边缘时,嘈杂的校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数万道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木子于在一众亲卫的护卫下走下马车,他拄着拐杖,一身白衣在风中格外显眼,那条残废的腿让他走得很慢。
他才刚站稳。
“是元帅大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如同在滚油里丢进了一点火星。
“元帅大人来了!”
“真的是元帅大人!”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炸响在整个训练场上空。
一名负责操练的都尉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挺直腰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全体都有!向元帅——致敬!”
“唰!”
数万名新兵,用他们所能做到的最标准、最用力的姿态,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自己的左胸口。
动作并不整齐,甚至有些杂乱。
但那股发自肺腑的狂热与崇敬,却汇成了一股撼天动地的力量。
“我等!参见元帅大人!”
声音汇聚成一道洪流,冲散了云霄。
在他们眼中,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元帅。
他是那个在蓝田,为他们这些贱民,斩下数千颗世家豪族头颅的铁面判官!
他是那个在阴山,凭一己之力,将他们从胡虏的屠刀下救回来的神!
他是那个给了他们饭吃,给了他们尊严,给了他们一个成为人的机会的恩主!
木子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他清冷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崇拜、狂热的脸庞,心中一片平静。
【啧啧,宿主,看看这人气。你这‘白月光疯臣’快要刷爆了吧?】系统忍不住冒了出来。
【下一步是不是要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让他们为你去死了?】
“我不需要他们为我去死。”木子于在心中回应,“我需要他们,为自己而活。”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上高台。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屏住呼吸,等待着他们的信仰降下旨意。
“你们身后,是长安城。”
“城里,有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你们的家。”
“拿起你们的武器,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陛下。”
“是为了他们。”
“此战,胜,你们就是大唐的英雄,你们的家人将以你们为荣。”
“此战,败……”
他停顿了一下,那平淡的话语却透着一股血淋淋的残酷。
“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会死。”
“我和你们一样,都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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