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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紧赶慢赶,那车货物中午时候终于还是到了。接下来,吟夏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走街串巷,将一大堆杂货全卖了个精光。
她一开始的判断很正确,老家这边不如沿海地区发达,一些生活用品其实需求量挺大的。
很多小贩、商店老板,甚至是街坊邻居,见到那么一辆大货车,立马全都围了上来。
特别是小贩们,大批大批买了吟夏的货物,而后拉去乡下售卖。
于是吟夏便这样收获了五百多块钱。
五百?
一笔巨款!
这些东西在广东是绝对卖不到这个价格的,因为广东那边卖锅碗瓢盆的人太多了,家家都有,当然卖不出好价钱。
但在云南某些地方,这些东西还都是新鲜玩意儿,所以价格高。
不过有很多人看不起这些买卖,总觉得保留着以前的思维,认为倒买倒卖不光彩。
但实际上呢?
锅碗瓢盆、生活百货市场也大,一个赚几分钱,一万个就是几百块。
她那车货物便因此而赚了五百零几块。
其实本来她可以卖到六七百的。
但如今她急于出手这些货物,量大优惠,所以很多小贩商人之流便多买了很多。
要是她肯的话,大街小巷、小区门口、菜市场、商业街等都是不错的卖货地选择。
如果她直接拉到乡下去零售卖,估计也能增加一两百收入。
但……时间不等人!
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上下,商机处处都是。
吟夏不会坐等机会溜走。
卖了这批货物之后,她便拿着一摞一摞的钱存入了银行,换来了一张存折。
兜里只剩十张十块钱的现金。
这点钱,初期足够了。
只不过当她回家去之后,母亲和管红就看到了他那张农行存折卡。
她们都没说什么,但吃饭时气氛明显有了变化。
……
“咯吱。”
父亲佝偻着身子打开大门,随意扫了一眼家里,而后放下锔碗工具,坐到沙发上。
他从墙角拿出一个老旧包浆的水烟筒,又把桌上的一小包烟丝拿起来,先是捻了一半,随后又放下,只捻三分之一,旋即坐下开始抽水烟筒。
整个房间开始响起“咕噜咕噜”声。
不多会儿,吟华也回来了。
“回来了。”父亲打了个招呼,而后继续抽水烟筒,吞云吐雾。
“老爸,你今天收成怎么样?”吟华的声音充满疲惫。
“没有。”父亲沉声吐出两个字,继续抽烟。
“唉。”与父亲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吟华也叹了口气:“我也没有,现在这几条街都已经没人需要锔碗了。”
“今天还有一大批新碗到小区了,说是广东来的,便宜得很,以后生意更少了。”
吟华叹气,父亲却只是不停地吸水烟筒。在听到“新碗”时停了一秒,而后又继续抽烟。
两父子沉默着坐在椅子上,直到管红一句冷冷淡淡的“吃饭了”和端盘子到桌上时的摔碗声,两父子才别过头去。
两父子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管红平日里虽然泼辣,但平日里是很少在家里发脾气的。
吵架也少,毕竟吟华当初可谓是十里八乡最受欢迎的人,自己长得不错,又会一手家传的锔碗功夫,收入可观。
再加上为人也比较好,对管红百依百顺,故而管红也几乎没怎么说过吟华。
吟华更是不可能说骂管红,对管红好极了。
直到管红对关着的木门喊了一声“吃饭也要请,大学生了不起啊”时,吟华两父子才反应过来。
“小夏回来了?”吟华诧异,脸上浮现出笑容。
两兄妹的关系很好,吟夏回来吟华很开心。
但父亲只是沉默了一下,便又继续缓慢走到饭桌上坐下,而后静静看着饭桌发呆。
母亲端菜,管红端菜。
吟华则是一脸期待地看向妹妹的房门。
“老哥!老爸!你们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吟夏满脸笑容。
他们的房子狭小逼仄,但父亲和老哥从来都是轻手轻脚的,刚刚他在计划钱款的使用,根本没听到两人回来的声音。
“小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吟华脸上露出笑容:“你早点来找我,我就去杀只鸡回来吃了。”
“杀鸡杀鸡,你哪儿有那么多钱杀鸡?”管红将一盘蒸好的澄江香肠轻摔在桌上:“累了一天了,别话多了,快吃饭吧!”
一句话,让整个本就狭窄的小屋陷入凝固。
吟华脸垮了下来,没再说什么,拍了拍吟夏的肩膀后坐下来。
吟夏抿了抿嘴,吐出一口气,也坐了下来。
“快吃饭,快吃饭,等会凉了。”母亲看气氛不好,率先开口问吟华:“今天生意怎么样?拦了几个活计?”
话音落下,管红也不说话了,而是狠狠夹了几夹青菜放自己碗里,竖着耳朵等自家男人说话。
“唉,别提了。”吟华摇摇头,也开始动筷,夹了一块肥肉最多的香肠到吟夏饭碗里:
“附近几个小区多了一批铁碗贩子,家家户户几乎都买了那铁碗,一家找我们锔碗的都没有。”
“铁碗贩子?”
“一家锔碗的都没有?”
几人刚开始动筷,又不由自主都停了下来。
管红皱了皱眉头,立马狠狠夹了两片香肠放自己碗里,大口吃饭。
父亲细嚼慢咽,没有说话。
母亲则是担忧道:“锔碗的生意越来越少了……”
但转而又强行扭转脸上的悲苦之色,化为笑容:“不怕得,过两天话就可以守了,能卖好些钱。”
“是,是。”吟华也露出笑容:“铁碗装饭装汤太烫,大家还是要用瓷碗的。”
这年头,谁家没有几个瓷碗?
要是缺个口子、多个口子什么的,都没有多余的钱去买新的,就是锔碗最为划计。
这也是他们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后面生意还会回来。”母亲也频频点头,又夹了一块香肠给管红:“我们还是要放宽心。”
“多锔几个碗有什么用?”管红听不下去了,“嗒”的一下放下碗筷:“你们的好女儿一次可以亏几百块,你们锔几千个几万个碗都赚不回来!”
此言一出,所有人勃然色变。
父亲和吟华的目光一下子看向了吟夏。
吟夏苦笑道:“大嫂,放心吧,这钱不用家里还,那拆迁款我也不要一分。”
“谁信?”管红眉头一挑:
“你中午在外面叮铃哐啷拉了一车货,我远远瞅着就是一些不锈钢吧?”
“大老远从广东带一屁股债回来,还把自家的生意给挤了,你搞的是什么鸡枞事?”
不锈钢?
吟华吃惊:“小夏,那些铁碗贩子就是从你这里进的货?”
“是。”吟夏放下饭碗,沉声道:“我在广东被砸了铺子,从仓库捡了一些零碎的没坏的拉了回来,不锈钢最多。”
而后她简要说了一下在广东创业的事,只不过隐去了自己的那些心酸和委屈。
听了吟夏的话后,吟华也吃不下饭了,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啪!!!”
坐在吟夏旁边的父亲一巴掌拍在吟夏脸上,胸口不断起伏。
母亲一惊:“你干什么!”
旋即想要去看吟夏,但被吟华拦下:“妈。”
父亲一巴掌下来,吟夏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咬牙,没让眼泪掉下来。
管红冷哼一声,双手交叉抱胸,嘴上依旧没停下:“嘿,辛辛苦苦供养十几年,供养出这么一个大学生。”
“六百三十二。”吟华沉声道:“拆迁款马上下来了,我们赔得起。”
“不。”吟夏轻轻摇头:“我说了,老哥,这笔钱我自己赔。”
“小夏,我们都是一家人!”吟华说这话时还看了一眼管红,一字一句道:“拆迁款下来,多分给你一点。”
吟夏还没说什么,管红闻言就开口道:“总共两千块,直接三分之一给大学生算了。”
吟华皱眉看过去:“小红!”
管红闻言撇过头去,眼睛瞬间红了:“你家妹妹,卖了一大堆破铜烂铁,赚了钱也没想着赔钱,还要吃家里的、住家里的。”
“你现在做大善人,还催我生个儿子,我现在敢生吗?生下来谁养?养得起吗?”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母亲见状连忙去安慰:“别哭了姑娘,别哭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管红脸上眼泪更是一串串落下:
“妈!你下午也看到了!小夏卖了东西拿了钱也不去还钱,也不想着给家里一些,不就想着分了拆迁款然后拿去还债嘛!”
“六百块钱,够我们用几年了!她一下子全部亏了出去,我们还要替她还债,凭什么啊!”
管红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大声。
吟华不敢说话了。
吟夏也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大学里可不学如何处理这些家事。
最终还是父亲开口了。
“行了。”父亲眉头深皱,声音沙哑:“这个钱,吟夏你自己想办法。”
一句话,就让家里的气氛有了转变。
管红抹了抹眼泪,没再哭了。
吟夏也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吟华和母亲却又将目光聚焦到了父亲身上。
父亲却不再多说,只是拿起饭碗,不吃菜,只是小口小口吃饭,细嚼慢咽。
“这还不够。”管红又开口,看了一眼吟夏:“小夏,我也不说其他,你住我们的吃我们的,每个月要给十块钱伙食费和住宿费。”
不等其他人反应,吟夏立马斩钉截铁点头:“好!”
父亲不说话,只是加快了吃饭动作,几大口吃完了饭,然后放下碗筷过去抽水烟筒。
母亲给管红夹了几块香肠,然后借口看花田也离开了桌子。
吟华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也匆匆吃完饭提上锔碗工具出门了,说是想看看晚上会不会有生意。
短短几分钟,就只有吟夏一个人在饭桌上呆着。
桌子上总共两个菜,一个澄江香肠,是年初亲戚送的。
一个小炒青菜,用的还是炒完香肠剩的油。
青菜已经一根不剩,小半截澄江香肠却只少了两三块,都是母亲夹给管红和吟华的,其余一片也没人动。
一家人似乎都默契地把过年才能吃的香肠留给了吟夏。
但相比以前,吟夏只觉得味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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