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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仪殿内,晨光熹微。柴贵妃如常寅时起身,净手调羹,将那份独属于官家的熨帖送入福宁殿。一切仪程,分毫不差,仿佛昨日在皇后宫中的那番敲打,不过是旁人眼里的错觉。官家用过早膳,临去垂拱殿前,倒是提了一句:“听闻昨日你去给皇后请安,说了孟才人几句?”
柴贵妃正替他整理腰间玉佩的流苏,闻言动作未停,语气温顺:“不过是看她宫里人行事毛躁,怕日后惹出更大麻烦,提醒一句罢了。臣妾协理六宫,见到不当之处,总不能装聋作哑。”
官家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你素来周到,朕是放心的。孟氏性子是轻狂了些,小惩大诫即可。”
“臣妾省得。”柴贵妃垂眸应道,唇角是恰到好处的弧度。
送走官家,她脸上的笑意便如潮水般褪去,恢复成一贯的沉静。锦书悄步上前,低声道:“娘娘,孟才人宫里昨夜灯亮了半宿,今早她称病未去给皇后请安。另外,巳时初(上午九点),刘美人去了孟才人处,约莫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
刘美人?柴贵妃眉梢微动。那也是个性子不算安分的,与孟才人素日里走得不算近,但也不算远。这个时候去“探病”,是真心宽慰,还是另有所图?
“说了些什么,可探听到了?”
锦书摇头:“门窗紧闭,伺候的人都被遣到了外面,只隐约听到孟才人哭声,和刘美人几句劝慰‘且宽心’、‘贵妃娘娘也是为你好’之类的话。”
柴贵妃走到窗边,看着庭中宫女正在洒扫庭院,水痕在青石板上迅速蒸发。“刘美人……她兄长,是不是在将作监任职?”
“是,任将作监主簿。”锦书应道。
将作监……柴贵妃沉吟片刻。将作监负责宫室、宗庙、官署的修缮建造,人员繁杂,与宫外三教九流打交道甚多。若说能弄到些非常规之物,或传递些隐秘消息,倒并非没有可能。
“还有,”锦书继续禀报,“宫外传来消息,盯永济堂的人发现,昨日午后,吴骏又去了一趟永济堂,这次并未抓药,而是与坐堂的一位老医师在后堂单独说了许久的话。那老医师姓胡,在永济堂坐堂超过二十年,据说颇通一些……偏门方剂。”
偏门方剂。柴贵妃眼神一冷。曼陀罗、五石散,可不就是偏门中的偏门?
“想办法,查清那胡医师的底细,家中人口,钱财往来,与哪些府邸有过牵连。”她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还有,吴骏赁住那小院的左右邻里,也细细查问,看他平日与何人来往。”
“是。”锦书领命,却又道,“娘娘,那褐色云纹腰牌,奴婢暗中查问了几个在宫内年头久的老内侍,都说不曾见过此类制式。倒是有个在典仪监当差、专司保管各王府、勋贵入宫符信存档的老宦官,隐约提了一句,说早些年,有些外放的宗室或边镇节度使回京述职时,所用临时腰牌似乎与这描述有几分相似,但也不敢确定。”
外放宗室?边镇节度使?柴贵妃的心微微下沉。若牵扯到这些人,事情就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了。这些人远离中枢,在地方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若真与宫中有所勾结,所图必然不小。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将这些零碎的线索串联起来。孟才人的惊惶,刘美人的探视,吴骏与永济堂胡医师的密谈,还有那来历不明的腰牌……
“锦书,”她转身,目光锐利,“你亲自去一趟六宫司记,将近年来所有与孟才人、刘美人宫中用度、人员变动、甚至她们娘家与各府邸往来贺仪的记录,凡有存档的,都调来我看。记住,要悄无声息。”
她要看看,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人与事,在过去的岁月里,是否曾有过不易察觉的交集。
“是,奴婢这就去。”锦书神色一凛,知道贵妃这是要深挖了。
殿内再次剩下柴贵妃一人。她走到书案前,案上摊着官家昨日赏下的一幅新裱的字画。她伸出手指,沿着画轴的边缘缓缓划过,指尖冰凉。
山石已投,涟漪乍起。孟才人不过是水面上最先被惊动的一片浮萍,刘美人或许是另一片。而真正藏在水底的大鱼,却依旧沉稳,只通过吴骏、通过那胡医师、通过那神秘的腰牌,吐着不易察觉的泡沫。
她不怕等。十五年她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只是,那药罐中日夜熬煮的邪物,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她必须在那之前,找到执剑之人。
目光掠过墙角那座蟠螭纹熏笼,冷香袅袅。这深宫之中,每个人都在演戏,每个人都在算计。而她,要比他们演得更真,算得更深。
因为输掉的,可能不仅仅是权势恩宠,而是她苦心经营的一切,乃至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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