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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领命而去,柔仪殿内复又陷入一片沉寂,只余下书案上那盘未竟的棋局,黑白子交错,如同眼前这扑朔迷离的局势。柴贵妃并未在棋局前停留太久,她缓步走回窗边,目光掠过庭中那几株在秋意初显中愈发显出颓势的玉兰,心底那片冰原却在悄然扩张。查看宫宴糕点单子,不过是明面上的幌子。她真正要布的局,需得更缜密,更无形。
接下来的两日,柴贵妃看似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中秋宫宴的筹备中。她召见了尚食局、尚寝局、六宫司记的掌事女官,细细过问宴席流程、座次安排、器皿陈设、歌舞乐伎,甚至连宫中各处的灯火照明、花卉点缀都一一询问,其细致周到处,令几位掌事女官心中暗自凛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在这般忙碌的遮掩下,锦书依着吩咐,悄无声息地调动着人手。对静思堂、刘美人处、永济堂乃至安远伯府相关人等的监视,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严密。同时,几张不起眼的“网”,也借着宫宴筹备的名头,悄然撒向了内侍省与将作监某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环节。
这日午后,柴贵妃正与尚服局女官商议宫宴当日几位高位妃嫔的礼服钗环,殿外通传,官家身边的内侍押班(注:内侍高级官职)送来几盆新贡的菊花,说是官家瞧着颜色好,特赐给贵妃赏玩。
柴贵妃谢了恩,让人将菊花摆放在廊下。那菊花品种名贵,花瓣如丝,色泽金黄灿烂,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她驻足观赏片刻,唇角含着温婉的笑意,赞了几句。
待那内侍押班告退后,柴贵妃转身回到殿内,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她走到书案前,案上摊着尚食局刚送来的、经过她“仔细”审阅后确定的最终糕饼单子。她的指尖在单子上缓缓划过,目光却并未落在那些精巧的点心名称上。
“锦书,”她轻声唤道,“官家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锦书近前,低声道:“是,听闻前朝关于漕运改制一事,几位相公的意见今日终于达成一致,官家颇为欣慰。”
柴贵妃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前朝的波澜,总会或多或少地映照在后宫的平静水面上。她沉吟片刻,忽而问道:“刘美人兄长,刘主簿,在将作监近日可还安分?”
锦书会意,禀报道:“据盯梢的人回报,刘主簿这几日并无异常,多是按部就班在衙门应卯。只是……他前日下值后,曾独自一人去了城西的‘古韵斋’,一家经营古玩玉器的铺子,停留了约莫两刻钟才出来。”
古玩玉器铺?柴贵妃眉梢微挑。一个将作监的主簿,去古玩铺做什么?刘家并非豪富,也无收藏雅好。
“可知道他进去做了什么?买了何物?”
“铺子里人多眼杂,我们的人未能跟进,只在外守着。刘主簿出来时,手中并未拿着任何东西。”锦书答道,“不过,奴婢已让人去查那家‘古韵斋’的底细。”
“嗯。”柴贵妃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在糕饼单子上敲了敲。刘主簿此举,是寻常闲逛,还是另有所图?若与那邪物有关,去古玩铺又能得到什么?
线索依旧散乱,如同满地珍珠,缺少那根将其串起的线。
这时,一名小宫女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进来。柴贵妃接过茶盏,揭开盖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沉静的面容。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前儿个吩咐送去给刘美人的那卷《金刚经》,她可开始抄写了?”
锦书回道:“听刘美人宫里的眼线说,美人接到经书后,当日便在佛堂焚香祷告,说是要沐浴斋戒三日后,再行抄写,以示诚心。”
沐浴斋戒?柴贵妃吹了吹茶沫,眼底掠过一丝冷嘲。真是做足了姿态。那佛堂里的甜腥气,恐怕在这“斋戒”期间,会更浓几分吧。
“孟才人那边呢?”她又问,“她宫中申请的安神香料,可领用了?”
“尚未领用,说是要等中秋后。”锦书道,“孟才人这几日依旧称病不出,倒是她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前两日曾悄悄去浣衣局打听过春桃生前的事,不过没问出什么,很快便走了。”
打听春桃?孟才人这是坐不住了,想弄清楚春桃的死是否真的只是意外,还是与她有关?看来,那日的敲山震虎,确实让她慌了神。
柴贵妃慢慢饮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中,却未能驱散心头的寒意。刘美人按兵不动,甚至更加谨慎;孟才人惊惶试探;宫外的吴骏和永济堂暂时沉寂;安远伯府和那个军中打扮的人也隐在幕后……
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风声,变得更加警惕。
她放下茶盏,目光再次落在那盘棋上。对手在拖延,在观望。而她,不能一味等待。
“锦书,”她抬起眼,眸中神色莫测,“去查一查,近半年來,宫中各位皇子、帝姬,尤其是年纪尚幼、需乳母嬷嬷随身照看的,他们的近身宫人,可有何异常变动,或是……突发疾病、意外之类的记录。”
既然那邪物目标是损人心智,制造混乱,那么除了官家和高位妃嫔,年幼的皇子帝姬,无疑也是最容易下手,且能引起巨大动荡的目标。她必须防患于未然。
锦书闻言,神色一凛,立刻明白了贵妃的深意:“是,奴婢这就去查!”
柴贵妃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走到廊下,看着那几盆金灿灿的菊花,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明媚之下,暗流汹涌。中秋宫宴,或许不止是团圆喜庆,更可能是一场鸿门宴。
而她,必须成为那个执棋者,而非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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