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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徐耀祖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书房,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先生!查清楚了!御药房那边的账目,天衣无缝!”
苏云正临摹着一幅前朝的山水帖,闻言,笔锋没有丝毫停顿,直到画完最后一笔,才将狼毫笔搁在笔架上。
“天衣无缝,才是最大的问题。”
徐耀祖愣了一下,脸上的喜色顿时僵住。“先生的意思是……”
“御药房的‘龙涎香’,每个月的出入都对得上账。司礼监那边领走的份例,一钱不多,一钱不少。”苏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干净得就像有人提前帮他们打扫过战场。”
徐耀祖的脸色白了几分。“那,那王公公……”
“一个能在宫里屹立几十年的老太监,要是连这点手脚都做不干净,坟头的草都该三尺高了。”苏云放下茶杯,声音很平淡,“这条线,断了。”
徐耀-祖急了。“那李姑娘的毒……”
“毒是引子,不是根子。”苏云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皇城舆图前,“想要下毒,首先得能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座地宫,那些守卫,都不是摆设。”
他看着舆图上长乐宫的位置,眼神幽深。
“那场爆炸,伤得太巧了。李沐雪的伤,也来得太准了。这说明,动手的人,对地宫,对她,都了如指掌。”
徐耀-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得那张图上盘根错节的线条,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而他们,正站在蛛网的中心。
“先生,那我们……”
“明着查,查不出东西。那就换个法子。”苏云转身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宣纸,开始研墨。“我去见个人。”
夜里,沈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首辅府的偏厅。
“大人。”
“坐。”苏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天策府的眼睛,在宫里看得清楚吗?”
“难。”沈策的声音没有起伏,“宫里是陛下的,也是各位娘娘的。皇后和几位老贵妃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们的人,很难插到核心去。尤其长乐宫,现在围得跟铁桶一样。”
苏云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那就只能把这铁桶,从外面撬开。”
沈策看着他,没有说话,等他下文。
“我要查的不是人,是路。”苏云看着沈策的眼睛,“一条能绕开所有人眼睛,通往长乐宫,甚至通往天库的路。”
沈策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大人是说……地底下?”
“除了地底下,还有哪里能藏得住这么多鬼。”苏云淡淡道。
第二天早朝,苏云出班上奏。
他没提任何宫闱之事,只说北境一战,燕王残部引爆天库,动摇皇城根基。为防后患,他恳请陛下准许,由工部牵头,对自己这位内阁首辅负责,全面勘察皇城地下的水利暗渠系统,绘制新图,以保宫城万年安稳。
此言一出,百官无人反对。
这理由太正当了,谁敢说一个不字?
龙椅上的女帝,深深地看了苏云一眼,准奏。
但她也加了一条,命宗人府派出两位宗正,全程监察,以示公允。
“臣,遵旨。”苏云躬身领命,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勘察的队伍很快就组建起来,由工部的匠人们主导。苏云每日都会亲临现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常服,和匠人们一起看图纸,下坑道。
宗人府那两位宗正,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地下的阴冷潮湿,跟了两天,便只派两个小吏跟着,自己躲回府里喝茶去了。
这正合苏云的心意。
这天,队伍勘察到一处连接宫城内外的旧排水渠。
苏云正对着一张破损的旧图纸皱眉,一个满身泥污的老匠人走了过来。
“苏大人,这块儿的图,是前朝的了,好多地方都对不上。”
苏云抬起头,看清来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陈工。”
那被称为陈工的老匠人,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大人还认得小老儿。”
“当年在破庙外,要不是你那一碗热粥,我可能就冻死在那个冬天了。”苏云放下图纸,语气随意地像在聊家常。
陈工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摆了摆手。“陈年烂谷子的事了,不值一提。”
苏云指着图纸上的一处。“这地方,图上标的是死路,怎么下面好像还有水流声?”
陈工凑过去,眯着眼看了半天。“嗨,这宫里的管子,跟人的肠子一样,九曲十八弯的。有些老管子,图上没画,可它就一直在那儿。还有些新修的,用的不是咱们匠作局的手艺,图上自然更不会有。”
他说着,用粗糙的手指在图纸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划了一下。
“大人您看,这儿,像不像个老鼠洞?老鼠多了,自然就要打新洞。”
苏云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通气井标记。
他点了点头。“是该好好清理一下了。陈工,你经验老,这几日,辛苦你多带人看看,把那些没在图上的‘老鼠洞’,都给我找出来。”
“好嘞!”陈工应了一声,转身吆喝着人干活去了。
临走时,他袖子里掉出来一个油布包,正好落在苏云脚边。
苏-云弯腰捡起,陈工已经走远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油布包揣进怀里。
回到首辅府,苏云立刻关上书房的门。
他展开那个油布包,里面是一张用羊皮绘制的图纸,比工部那些官方图纸要详细百倍。
图上,用朱砂标记出了几条蜿蜒曲折的红线。
这些红线,代表着一条条从未记录在案的“暗渠”。
图纸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陈工歪歪扭扭的字迹:“近三年修,非宫中物,似军中所用。”
苏云的手指,顺着其中一条最粗的红线移动。
它的起点,在皇城外一处废弃的军械所。
它蜿蜒潜入宫城,其中一个隐秘的通气口,就在长乐宫后院的一口枯井里。
而它的终点,竟然绕过了天库的层层防御,直抵天库那扇青铜巨门的地基之下。
苏云猛地收回手,只觉得指尖一片冰凉。
这不是什么暗渠。
这是一条精心构建的地下走廊,一条可以绕开所有耳目,直达皇权心脏的毒蛇。
爆炸,李沐雪,天库……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张地图串联了起来。
宫里,藏着另一股力量。
一股独立于女帝、独立于朝臣,甚至可能连天策府都不知道的力量。
这股力量,能动用军方的技术和资源,在天子脚下挖出这样的通道。
他们能在天库爆炸的混乱中,精准地“谋杀”掉李沐雪的记忆。
苏-云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原以为对手是朝堂上的文臣,是深宫里的宦官。
现在看来,那些人,最多只是棋子。
真正下棋的人,藏得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拿起那张羊皮地图,烛火下,那几条红色的暗渠,像一道道流着血的伤口。
“这把钥匙,”苏云看着地图,轻声自语,“原来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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