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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娇尖利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针,扎在土房内每个人的耳膜上。

    “爹,姐姐胖得像头猪一样,恐怕刘守备见到她心中不喜,我们都要被她害死了!”

    空气瞬间凝固。张氏偷偷扯了扯女儿的衣袖,示意她闭嘴,若是陈青不去,不就得娇儿去了吗?

    她的娇儿是要嫁给苍城赵家世子的!

    陈振言的脸色黑如锅底,呵斥道:“娇儿!住口!”

    他虽然也顾虑陈青的样貌可能不入刘守备的眼,但这话岂能当众说出来?更何况,眼下除了陈青,还有谁能去?

    裴玄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紧握。这里众人,恐怕只有他才敢站出来维护陈青。

    而他确实这样做了。

    “二小姐这话说的太没良心了!你既不愿自己去,又贬低青姐不许她去,难不成要让大家跟你一起困死在城外,被流民分食吗?”

    他不过是个乞丐,若不是因和陈青有些许牵扯,只怕陈家根本不会正视他。

    陈娇被他气得牙痒,刁蛮叫道:“你是什么东西!一而再再而三敢得罪我!”

    裴玄胸膛起伏,眼中满是怒火,大不了他就离开!带着青姐一起离开!也好过和这些自私的人相处!

    就在他要口不择言时。

    陈青轻轻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好了。”

    裴玄立马噤声,只像是一只护主的小兽,站在陈青侧前方,目光锐利,瞪着陈娇。

    陈青并没有动怒,反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让陈娇莫名心虚。

    “妹妹这话说的,”陈青目光平静地扫过陈娇,最终落在陈振言脸上,语气不卑不亢,“刘守备是朝廷命官,负责一方守备,岂是那等只重颜色、不顾大局的浅薄之人?爹送去信物,守备大人仍要仔细辨认,可见其谨慎。女儿此去,代表的是爹您的诚意和陈家的脸面,守备大人见到女儿,自然明白爹的处境,开门迎我们进城,是看在同乡之谊和爹往日的情分上,与女儿是胖是瘦,有何干系?”

    她一番话,既抬高了刘守备,又点明了此行的关键在于陈振言的面子,把本来难看的献女求安,巧妙地转换为洽谈。

    陈振言闻言,怔了怔,随即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没想到这个一向蠢笨的女儿,竟能说出这番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话来。对比之下,吵吵嚷嚷的陈娇,显得愈发不懂事。

    “青儿,你说得对。”陈振言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只是此行恐怕有些风险,那刘守备……”他欲言又止,终究没把对方的潜在恶意完全点破。

    “爹,女儿明白。”陈青接口道,眼神坚定,“但留在城外,风险更大。女儿愿意一试。”

    陈振言最终答应陈青主动进城见刘守备的请求,他派了两个护卫,陈青则把裴玄带在身边。

    “跟我进城,九死一生,你怕不怕?”陈青问裴玄。

    裴玄轻轻一怔,立马摇头道:“我不怕,你救我不知多少回,没你我早就死了。”

    “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许其他人伤你。”

    他年纪还小,尚不是书中独坐帝皇之位的皇帝,也不懂什么人心易变。他只是这样看着陈青,陈青透过他清澈的眼眸,一眼看到他的真心。

    陈青轻笑两声,不管将来裴玄如何,起码现在他是真心的。

    这就足够了。

    况且,她根本不会把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

    倘若他有本事,就来和她抢吧。

    王忠给陈青准备了一些干粮,神情担忧倒:“大小姐,让老奴跟你一同去吧。”

    陈青微抬下巴,温和道:“忠叔,你留在这里保护大家,放心,我很快就接你们进城。”

    没有马匹,只能步行,陈青换了一套干净衣裳,身上披着披风,带着裴玄和两个护卫,艰难迎着风雪朝七宝镇走去。

    想要抵达城门口,就必须穿过那些虎视眈眈的流民。陈青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有两次威慑没有使用,想要进城,还得准备些别的东西。

    路上一边行走,陈青一边搜索商城里的东西,最终,她选中一个玉佩。

    祥云纹翡翠暖玉,只需30减肥点,陈青缩在袖子的手拿到玉佩时,顿时觉得手心暖乎乎的,一股热流从她手掌心流向四肢百骸。

    让人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放松下来。

    这样的宝物送给刘守备,已能彰显诚意。

    光有大饼还不够,她还需要“大棒”。

    危急关头,陈青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冰水浸过一样,剔除了所有杂念和恐惧,只剩下清晰的目标和冷静的分析。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已经能远远看到七宝镇黑压压的城墙和城下如同蚁群的流民。哭喊声、争吵声隐隐传来,混乱而绝望。

    陈青也凝神看去,只见沟壑里蜷缩着几个人影,似乎是一家人,个个瘦得皮包骨头,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那孩子哭声微弱得像小猫一样。

    “求求……给点吃的吧……”一个男人看到陈青他们衣着尚可,挣扎着爬出来,伸出枯柴般的手。

    护卫面露不忍,但还是低声道:“大小姐,我们自身难保,快走吧。”

    陈青脚步顿了顿。她不是圣母,乱世之中,这样的惨状比比皆是,她救不过来。

    然而,就在她准备移开目光时,那个爬出来的男人抬起了头。

    陈青瞳孔微缩。

    是昨晚那个流民头子,大牛!

    他显然也认出了陈青,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的凶狠被哀求代替,然后便是看到熟人的激动。

    “贵……贵人……”大牛声音嘶哑,挣扎着想磕头。

    陈青看着他,又看了看沟壑里他那奄奄一息的家人,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瞬间清晰了起来。

    她停下脚步,对护卫道:“先停下,稍等。”

    她走到大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大牛,你想救你的家人吗?”

    大牛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我想!贵人,您……”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陈青打断他,目光锐利,“但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大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寒冷,将头深深埋进雪地里:“贵人请说!只要能让桃花活命,大牛这条命就是贵人的!”

    陈青目光扫过沟壑里那几个气息奄奄的人,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大牛和裴玄能听见:“我要你帮我散播一个消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就说,青州富商陈振言,感念同乡之谊,不忍见百姓冻饿而死,已将大半家财献与七宝镇刘守备,恳请守备大人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刘守备仁德,已答应考虑,不日或将有消息。”

    大牛愣住了,茫然地抬头。裴玄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地看着陈青。

    陈青眼神冷静得可怕。她很清楚,单凭自己这副容貌和父亲那点摇摇欲坠的情分,想让刘守备开门难如登天。必须制造压力,制造舆论!

    这就是她给刘守备准备的“大棒”。

    如果流民都相信刘守备拿了陈家的大半家财并且可能开仓放粮,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被转移,期待会被拉高。届时,刘守备若还想对陈家不利,或者拒不开门,就要承受数千饥民的怒火和期望落空的反噬!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能借力打力的方法。

    “你能做到吗?”陈青盯着大牛,“找些信得过的、还能走动的人,把这话悄悄散出去。要快,在我们进城之前,就要让尽可能多的人偶然听到。”

    大牛虽然只是个农夫,但能做流民的头子,也有几分急智,他瞬间明白了陈青的意图。这是要借他们的势,逼那个狗官!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然,重重磕头:“能!贵人放心!大牛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把话给您传到位!只求…只求贵人日后若能进城,能给小人一家一条活路。”

    “我答应你。”陈青没有任何犹豫,“若事成,我保你妻儿活命,有吃有穿。”

    在这乱世,这已是极重的承诺。

    大牛不再多言,再次磕头,然后挣扎着爬回沟壑,低声与那抱着孩子的有孕妇人说了几句,随即,又叫上几个同乡,对他们吩咐什么。

    陈青不再停留,对随行之人道:“走。”

    裴玄加快脚步跟上,小声道:“青姐,这样那个刘守备就会开城门吗?”

    “不知道,姑且一试,”陈青脚步不停,声音透过风雪传来,“不冒险,就是等死。冒险,尚有一线生机。刘守备是官,他比我们更怕民乱。”

    裴玄默然,似有所悟。

    他看着陈青坚定的身影,她宽广的背将风雪都抵挡在外,给人一种浓厚的安全温暖之感。

    深呼吸一口气,裴玄加快脚步跟紧陈青,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青姐,不惜生命。

    几人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七宝镇城门靠近。越靠近,流民越多,景象也越发凄惨。冻僵的尸体随处可见,被寒风冻得破碎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许多人看到衣着尚算整齐的陈青一行人,眼睛都冒出了绿光,但或许是陈青身上那股莫名的冷静气势,又或许是随行护卫手中紧握的刀剑,让他们不敢轻易上前。

    陈青面不改色,心中却暗暗警惕,时刻准备使用威慑技能。

    终于,他们来到了紧闭的城门前。

    城墙高耸,上面站满了手持兵戈、面色冷漠的兵士。城门楼下,挤满了想要进城的流民,却被兵士粗暴地驱赶。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守门的头领厉声喝道,目光不善地打量着陈青几人。

    护卫连忙上前,拱手道:“军爷,我们是青州陈府的人,我家老爷陈振言与刘守备是故交,特派我家大小姐前来拜会守备大人,还请军爷通传一声。”说着,他悄悄拿出一个荷包,塞到头领手中。

    那头领接过荷包,手腕轻动,神色稍缓,但依旧带着审视:“陈老爷呢?”

    “我家老爷就在城外不远处等候。”王忠赔笑道,“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头领看了看肥胖的陈青,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还是点了点头:“等着!”转身吩咐一个士兵去通报。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城下的流民骚动不安,无数双饥饿的眼睛盯着陈青一行人,仿佛他们是移动的肥肉。

    陈青能感觉到其他人的紧张,她自己心跳也微微加速,但仍能保持表面的淡定。

    大约一炷香后,那个士兵回来了,在头领耳边低语几句。

    头领点了点头,对陈青道:“守备大人允了,不过只能小姐一人进去,其他人在此等候吧!”他指了指陈青,示意她进城。

    裴玄急了:“军爷,这不合规矩吧!我家小姐独身一人……”

    “这是守备大人的命令!”头领不耐烦地打断,“进不进?不进就滚!”

    陈青拉住了还想争辩的裴玄,平静道:“玄奴,无妨。你在此等候,我进去见过守备大人便回。”

    她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一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青坦然跟随士兵进城。

    裴玄虽然焦急万分,却也无可奈何。

    为了防止流民闯城,城外挖了一条又一条深且宽的壕沟,下面铺满木钉,不仅如此,连防城木刺都摆了许多。

    陈青穿过这些阻挡,终于跟随士兵从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侧门进入城中。

    沉重的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与喧嚣,也隔绝了裴玄担忧的目光。

    门内,是另一番景象。虽然也显萧索,但街道整洁,偶有行人匆匆走过,与城外的地狱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头领带着陈青,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七宝镇守备府。

    “在此等候!”头领让陈青站在门房外,自己进去通报。

    陈青站在石阶上,整理了一下被风雪打湿的衣襟。

    她抬起头,看着守备府威严的匾额,眼神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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