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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战六胜,挺进十六强。当虾仁拖着几乎散架的身躯,一步步挪回那处僻静石崖时,演武峰上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那些震惊、骇然、乃至隐含杀意的目光,都无法穿透他此刻筑起的心防。
代价是惨重的。
右臂软垂,剑元薄膜彻底崩碎,反噬之力让整条手臂的经络如同被烈焰燎过,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左腿外侧被水鞭抽中的地方肿胀发紫,行动受限。脏腑因硬抗攻击和灵力反震而隐隐作痛,喉头腥甜之气不断上涌。精神上的消耗更是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强行支撑“势”的雏形并施展出那决绝的“断流”一击,几乎将砺神丹锤炼出的根基再次撼动。
他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滑坐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欠奉。汗水、血水与石壁上的湿气混合,浸透了他破旧的青衫,带来刺骨的冰凉。
牧尘红着眼圈,想上前搀扶,却被虾仁一个眼神制止。他只能焦躁地守在旁边,将所剩无几的普通回气丹捏在手里,却又知道这对小师弟的伤势无异于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那缕熟悉的清冷幽香再次飘至。
凌霜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崖边缘。她目光扫过虾仁狼狈的模样,最终落在他那无力垂落的右臂上,清冷的眉宇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屈指一弹,一道柔和的白光包裹着两个玉瓶,落在虾仁身前。
一瓶是所剩不多的“断续膏”,另一瓶则是色泽乳白、散发着宁神清气的“凝碧丹”。
“断续外敷,凝碧内服。”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这次却多说了几个字,“筋脉之损,非一日可复。神魂之疲,忌竭泽而渔。”
说完,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静静立了片刻,仿佛在观察虾仁的状态。山风拂动她素净的衣袂,勾勒出孤峭的轮廓。
虾仁艰难地抬起左手,拿起玉瓶,低声道:“多谢师姐。”
凌霜微微颔算,目光似乎在他那被布条缠绕、却依旧透出暗青异色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终是转身,化作一道青影消失。
虾仁没有立刻用药。他先竭力运转起“养剑诀”,那经过千锤百炼的意志如同最坚韧的蛛丝,强行收拢着濒临溃散的精神,引导体内残存的气血,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滋养着受损最重的右臂经络。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干涸龟裂的土地上引水,每一丝剑元的重新滋生,都伴随着经络抽搐的剧痛。但他忍耐着,凭借着那股不甘沉沦的狠劲,一点点地修复着。
直到感觉精神稍稍稳固,不再有眩晕之感,他才取出凝碧丹服下。丹药化作一股清凉的溪流,汇入识海,那濒临枯竭的神魂仿佛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药力,疲惫与刺痛感缓缓消退。
随后,他解开右臂染血的布条,露出下面皮肤破裂、隐隐透出暗红血丝的狰狞伤势。他将断续膏仔细涂抹上去,清凉的药力渗透,与内部滋生的微弱剑元里应外合,修复的速度顿时加快了不少。
做完这一切,他已近乎虚脱,靠在石壁上沉沉喘息。
“小师弟……”牧尘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身狼狈,声音哽咽,“下一场……要不……”
“无妨。”虾仁打断他,声音虚弱却斩钉截铁。他闭上眼,不再言语,全力调息。
他知道牧尘想说什么。十六强战,对手将是真正的精英,修为最低也是炼气八层,甚至可能出现九层的强者。以他如今的状态,胜算渺茫。
但他不能退。一旦退了,之前积累的声势将荡然无存,赵焯那边的打压会变本加厉,更重要的是,他心中的那口剑,不能钝,更不能折!
必须尽快恢复,至少,要恢复一部分战力。
就在他全力疗伤之际,一阵细碎而迟疑的脚步声靠近。
是婉儿。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弟子服,头发也仔细梳理过,但红肿的眼圈和苍白的脸色依旧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安与悲伤。她手中捧着一个粗陶碗,里面是熬得浓稠、散发着淡淡灵谷香气的米粥。
“虾……虾仁师兄,”她怯生生地开口,将陶碗递过来,“我……我用灵谷熬了点粥,你受伤了,需要补充体力……我,我没什么好东西……”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眼神躲闪着,不敢与虾仁对视。
虾仁睁开眼,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灵谷粥,又看看婉儿那副小心翼翼、带着卑微讨好的模样,沉寂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
他记得她哥哥的冤屈,记得她那日的绝望。这碗粥,或许是她能拿出的、最真诚的感激。
他没有拒绝,伸出左手接过陶碗。碗壁温热,熨帖着他冰凉的掌心。
“多谢。”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
婉儿见他接过,眼中顿时焕发出一点光彩,连忙摆手:“不,不用谢!师兄肯帮我……我,我感激不尽!”她看着虾仁苍白虚弱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道,“师兄,你……你一定要小心。我听说,赵焯师兄他们,好像……好像要在下一轮对你不利……”
虾仁舀起一勺粥,缓缓送入口中。温热的粥水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些许暖意和真实的饱腹感。他咽下粥,才抬眼看向婉儿,目光平静:“我知道。”
他的平静,反而让婉儿更加不安。她绞着手指,低声道:“那……那我就不打扰师兄休息了。”说完,她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单薄而柔弱。
虾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石崖后,默默地将碗中的粥喝完。灵谷蕴含的微弱灵气散入四肢百骸,虽然微不足道,却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虚弱。
他将空碗放下,重新闭上眼。
婉儿的提醒,他并未放在心上。赵焯的手段,他早有预料。如今更重要的是恢复实力。
在凝碧丹和自身顽强意志的双重作用下,他的精神力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右臂的伤势在断续膏和新生剑元的滋养下,也稳定下来,虽然距离恢复战斗力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恶化。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调动一缕新生剑元,流转于右臂那受损的经络之中。过程依旧痛楚,如同在布满裂痕的瓷器上行走,但他小心翼翼,控制着剑元的流速与强度,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修复着这件受损的兵器。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十六强战的抽签结果传来。
他的对手,是天罡峰的弟子,雷震。炼气八层巅峰,一手雷法刚猛暴烈,速度极快,在外门素有“小雷尊”之称。
听到这个结果,牧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雷震!这可是本届大比前五的热门人选!一手“***”和“雷遁术”霸道无比,攻击力远超张狂,速度更是柳依依无法比拟的!小师弟如今这副模样,如何能挡?
就连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常昊,也不知从哪个角落晃了出来,抱着双臂,看着虾仁那惨状,咂了咂嘴:“雷震那小子,脾气爆得很,下手没轻没重。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不丢人。”
虾仁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尚未完全褪去,但那股沉寂之下的锐利,却仿佛经过淬火般,更加凝聚。
他看了一眼常昊,没有回答认输与否,只是问道:“他的雷法,可能‘断’?”
常昊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断?你小子还真敢想!雷霆之力,至阳至刚,狂暴无匹,乃天地之威!你想用你那半吊子的‘势’去断?小心被电成焦炭!”
虾仁沉默片刻,再次闭上眼,不再理会外界。
断不了吗?
未必。
他回忆起凌霜斩断火属性能量流的那一剑,回忆起自己斩断柳依依灵力纽带的那一掌。断的并非能量本身,而是其“结构”,其“联系”。
雷霆虽暴烈,亦有其运行轨迹,有其灵力凝聚的核心。
关键在于,他的“剑”,是否足够快,足够准,足够……锋利!
他将全部心神沉入对“断”之一字的感悟中。不再去思考胜负,不去思考伤势,甚至暂时放下了仇恨。他的世界中,只剩下那缕新生的、凝练的剑元,以及那种欲要斩断一切的、冰冷的“意”。
右臂的剧痛,左腿的肿胀,脏腑的不适,此刻仿佛都化为了磨刀石,砥砺着他的意志,淬炼着他的剑心。
怀中的溪石,那丝若有若无的温热仿佛也变得清晰了一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不要在那无尽的痛楚与感悟中迷失。
当十六强战的钟声敲响时,虾仁缓缓站起身。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右臂依旧缠着染血的布条,行走时左腿微跛,气息衰败。
但当他一步步走向那座最为中央、围观者最多的“乾”字擂台时,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不再是被迫迎战的顽石,而是……一柄已然出鞘、渴望着饮血的凶剑!
雷震早已立在擂台中央。他身材高大,面容粗犷,周身隐隐有细密的电弧跳跃,发出噼啪的轻响,眼神睥睨,带着雷修特有的狂傲。看到虾仁这副模样上台,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虾仁?能走到这里,算你有点本事。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雷震声音洪亮,带着雷鸣般的回响,“自己滚下去,免得被我失手打成残废!”
虾仁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平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定,缓缓抬起了那只缠绕着布条、暗青之色从缝隙中透出的右手。
布条之下,五指微微弯曲,仿佛握着一柄无形的剑。
裁判感受到两人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敢怠慢,立刻宣布:
“乾字台,十六强战,开始!”
“轰咔!”
几乎在裁判话音落下的瞬间,雷震便动了!他根本没有丝毫试探的意思,右手***光爆涌,一道刺目无比的银色闪电,如同撕裂苍穹的怒龙,带着毁灭般的气息,直劈虾仁面门!
速度,快得超出了绝大多数弟子的反应极限!
然而,在虾仁那经过无数次锤炼、凝练到极致的意志感知中,那道狂暴雷霆的轨迹,却仿佛被放慢了。
他能“看”到雷电核心那一点极度凝聚、极度不稳定的能量节点,也能“看”到它与雷震掌心之间,那一条无形的、维系着控制的灵力纽带。
就是那里!
在雷霆即将临体的前一个刹那,虾仁那一直微曲的右手五指,猛然绷直!缠绕的布条应声碎裂,露出下面四根暗青如玉、却布满新旧裂痕的手指!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而是并指如剑,将右臂残余的所有力量,连同那新生的、凝聚了“断”之剑意的剑元,尽数灌注于指尖!
对着那狂暴雷霆与雷震掌心之间,那无形的灵力纽带,以及雷霆内部那极度不稳定的能量节点,悍然点出!
这一指,没有任何名目。
不再是【破岩】,不再是【丝雨】。
只是他虾仁,于绝境中悟出的,斩断前路阻碍的——
断剑!
指尖与狂暴的雷霆,悍然相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预想中虾仁被电成焦炭的景象并未出现。
那道足以轰杀普通炼气八层修士的银色闪电,在与那暗青指尖接触的瞬间,竟如同被无形利刃从中剖开!狂暴的雷光骤然扭曲、溃散,发出一连串沉闷的爆鸣!
而雷震,更是如遭重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右臂焦黑一片,软软垂下,口中鲜血狂喷,重重砸落在擂台边缘,直接昏死过去!
一击!
仅仅一击!
炼气八层巅峰,号称“小雷尊”的雷震,败!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
那个青衫破碎,右臂淌血,脸色苍白如鬼的少年,依旧保持着出指的姿势。他指尖,一缕微弱的青烟袅袅升起。
他缓缓收回手指,身体晃了一晃,终究还是顽强地站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些石化般的面孔,最后望向高台之上,那几道晦涩强大的意念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转身,拖着更加残破的身躯,一步步,走下擂台。
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坚定。
七战,七胜。
剑门虾仁,跻身……八强!
那离去的背影,如同一柄染血的断剑,虽残,锋芒却已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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