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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宗的后山藏在云雾深处,沿着弯弯曲曲的石阶往上走,绕过几棵千年古松,便能看到一座茅屋,围墙围着。此刻正是辰时,晨雾尚未散尽,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半块松木中嵌着一把开刃的铁斧,斧刃上还凝结着露珠。墨尘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上,脚腕处沾了几点新泥巴。他的上半身没发一缕,古铜色的肌肤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每一次挥臂劈柴,肩背的肌肉顺滑起伏,汗水顺着脊背的沟壑滑落,滴落在地,晕染着点点湿漉漉的印痕。三年前,他还是宗门中众星捧月的天才,筑基成功时引发的灵气潮汐,震得整个青玄宗山门都响了起来,而现在,他掌心的茧子比杂役弟子还厚,身上的道袍换成了粗布短打,洗得发白,唯有那双眸子,依然清澈如山涧的泉水。
“墨尘师兄!师父叫你去前殿议事!”清脆的呼喊穿透晨雾,小弟子阿竹捧着件粗布麻衣跑过来,额头上沁着薄汗,“羽化宗的李长老来了,听说专门要见你呢!”
墨尘停下动作,随手拿起围栏上搭着的毛巾擦汗,接过麻衣披在身上。布料粗糙地摩擦着肌肤,却让他莫名地感到踏实。他跟着阿竹往山下走,路过半山腰的药田时,特意停下脚步,看着刚刚冒出头来的柴胡苗,指尖轻轻拂过嫩叶上的晨露:“这几棵都得浇点水,下午的时候,太阳都是猛烈的。””
阿竹连连点头:“知道了师兄,我一会儿就过来灌水!””她看着墨尘的背影,心里满是敬佩。三年前,当墨尘突然搬到后山时,整个宗门都在议论,说他是在修炼走火入魔,还是在筑基之后意气风发想要走捷径。可渐渐地,大家发现,这位曾经的天才师兄比谁都勤快——天不亮就起来挑水浇地,中午帮杂役房劈柴烧火,晚上还会教小弟子辨识草药。有一次冬天雪下得很大,药田的暖棚被压塌了一个角,是墨尘顶着风雪连夜抢修,才将半棚的名贵药材保住。
前殿香炉内燃沉香,烟尘袅袅。玄真道长正坐在蒲团上煮茶,对面的锦袍修士手指敲打着桌案,眉宇间透着几分难耐的神情。那位修士头戴紫金冠,腰佩羊脂玉,正是羽化宗李长老,以搜罗天资弟子而著称,对修为和身份最为看重。
“玄真道长,您所说的弟子究竟何时来?”“我可没闲着,就在这里耗着。”李长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里满是自豪,“筑基三年还停留在原地,依我看,怕是天赋也就那样了。””
话音刚落,墨尘便掀帘而入。他身上的麻衣还沾着泥土,头发随意束着一根木簪,与前殿的典雅肃穆显得格格不入。李长老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指着墨尘笑出了声:“玄真道长,你不和我开玩笑吧?”这就是你说的弟子有‘大帝之姿’?看这样子,和山下种地的农民有啥区别?”
墨尘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走到玄真道长跟前,躬身行礼:“师傅。””
玄真道长笑眯眯地指对面的蒲团:“坐。”这位是羽化宗的李长老,这次来是想邀请大家到羽化宗交流一下修炼心得。”
李长老上下打量着墨尘,眼中的不屑更甚:“是墨尘?”我知道你三年前造基成功的时候闹得挺大的,但是你现在,放着好好的修炼不做,跑到后山劈柴种地,简直就是暴发户。跟我一起去羽化宗吧,那里有千年灵液,有,有几位金丹长老指点,保证你金丹突破一年,比在这里混日子强多了。”
他说得唾沫横飞,仿佛看见了墨尘感激的样子。可墨尘只是平静地摇头,指尖摩挲着袖口磨破李边沿:“多谢李长老李恩情,不过是后山李一天而已,感觉还不错。””
“你……”李长老像是被噎住了,猛地站起身来,锦袍下摆着扫过桌案,茶杯里的茶水溅了出来,“你知道有多少修士挤破脑袋要进羽化宗?”有多少人央求我能给一次机会?你居然敢不肯拒绝我?”
墨尘抬眼望向他,目光平静无波:“李长老,晚辈斗胆问一句,修为?””
李长老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自然是追求更高的境界,金丹元婴,化神,终得升天!”这还用问?”
“飞升之后怎么办?”」墨尘又问:「境界越高,心就越踏实?”
李长老被问得无言以对。他修炼三百年,从筑基一路爬到金丹后期,可越接近更高的境界,他越焦虑——担心,担心被同门超越,常常夜不能寐。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像修炼本身就是目的,却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玄真道长适时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笑意:“李长老,墨尘之道,不同于执著于境界的人。”强求不得。”
李长老脸色一阵白,终于冷冷地哼出一句:“冥顽不灵!”真是可惜了这身天赋!”说罢甩袖而去,连告辞都显得格外狼狈。
殿内仅剩师徒二人,沉香烟尘渐淡。玄真道长倒了杯热茶给墨尘:“你真不想出去看看?”羽化宗的资源确实比我们这里要好很多,对你突破金丹可能会有帮助。”
墨尘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器的茶水的温润,嘴角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师傅,外面的天地再广阔,也比不过后山的一草一木,让我觉得心里踏实。”劈柴火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斧头的重量,听到柴火裂开时“咔嚓”的脆响,每一下力都踏踏实实;种地的时候,看着种子从破土而出到结出果实,能摸到叶子的纹路,闻到果实的清香,这种真切的触觉,比静坐的时候感悟灵气,更让我觉得踏实。”
玄真道长看着他,眼里满是欣慰。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时的少年刚刚筑基成功,意气风发却也心急如焚。整日闭关,把自己关在修炼房里,餐食以辟谷丹充饥,可修为不但寸步难行,反而日渐心浮气躁。有一次玄真道长路过修炼室,听到里面有器物碎裂的声音,推门进去,只见墨尘两眼通红,灵力在体内乱撞,很明显就是入魔的先兆。
“这样下去,早晚会把自己毁掉的。”玄真道长当时沉声道:“到后山帮杂役房干点活,啥时候想通了再回来修炼。””
墨尘听了师父的话,搬到后山的草房里住了下来。刚开始的日子并不好过,他连锄头都握不稳,种下的种子不是被虫吃了,就是浇多了水烂在土里。有一天傍晚,他坐在田埂上,看着杂役大叔娴熟地为菜苗施肥,看着夕阳将云彩染成金红色,突然注意到泥土中冒出的一点嫩绿——那是他上星期种下的萝卜籽,就在他以为已经全部失败的时候,竟然无声无息地发芽了。
就是那一点嫩绿,像一道光芒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他恍然大悟,自己一直执着于“境界”二字,却忘了修炼的要义是顺应本心,与天地浑然天成。正如这颗种子,不需要刻意催熟,只要有阳光、雨露和忍耐,它就会自然而然地生根发芽。
从那一天开始,墨尘真正沉下了心。他跟着勤杂人员学、学学做饭。清晨天不亮就去挑山泉水,中午顶着烈日为菜苗除草,傍晚坐在茅屋前劈柴,听松涛阵阵,看飞鸟归林。刚开始的时候,师兄弟们经常来劝他:“大师兄,你可是个天才啊,这些粗活怎么能干?”“师父对你的期望是如此之高,你会让他失望的。””
墨尘只是笑眯眯地摇头,还是做自己的事。渐渐地,大家发现他变了——曾经那个目光犀利、浑身带着锋芒的少年,变得越来越越来越沉稳。他不再轻易动怒,说话时总是慢条斯理,眼神清澈得可以把人的影子反映出来。一次宗门大比,有弟子故意挑衅,说他是“浪费才华的废物”,墨尘也只是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根刚刚采摘的黄瓜:“味道很好,尝尝味道。””那弟子反倒闹了个大红脸,悻悻地走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墨尘的修为看似停滞不前,可他的心却越来越通透。直到3个月前的山洪,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他的变化。
当天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后山的山谷地势较低,很快就被雨水覆盖。负责看守菜地的阿竹慌张地跑来报信:“师兄!”这可不好!山谷里的水都快漫上来了,菜地都要被水淹啦!”
墨尘正在劈柴,闻讯后立即放下斧头奔向山谷。远远望去,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泥沙,正顺着山谷往下冲,眼看着就要漫过菜地的堤坝了。周围已经围了十几个弟子,有的急得直跺脚,有的想冲上去堵水却被洪水逼了回去。
“大家别慌!”墨尘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让混乱的人群安静下来,“阿竹,你带两个人去东边挖沟,引洪水往山涧流;其他人跟我来,用石头加固堤坝内侧!”
他一边一边用手托起一块半人高的石块,在大堤上垒了起来。洪水越猛,溅得他浑身湿透,但他的行动却始终井然有序。有弟子力气小,搬不动大石头,墨尘就教他们把小石头用藤蔓捆,再往堤坝缝隙里塞。“洪水是顺着地势流下来的,我们只要把引流沟挖深,再对内侧堤坝进行加固,就可以把它引到山涧里去。””他一边干活一边解释,语气里没有丝毫慌乱。
所有人都跟着他的节奏忙碌起来,原本杂乱的场面变得有条不紊。一个小时后,引流沟终于被挖通,洪水顺着沟渠流到山涧,堤坝也被加固,菜地总算保住了。看着青翠欲滴的菜苗安然无恙,众弟子松了口气,纷纷围向墨尘道谢。
阿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好奇地问:“师兄,刚才这么危险,怎么一点也不慌啊!”我都快吓死了。”
墨尘蹲下身子,轻轻拂去菜叶上的泥沙,水珠从叶片上滚落,折射出点点光亮。他笑:“因为再猛的洪水都有它的规律。”正如修行,看似高深莫测,其实只要返璞归真,顺应自然,就可以找到前进的方向。”
那天晚上,墨尘照例在茅屋前打坐。月光透过松枝,洒在他的身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他没有刻意地运转功法,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山涧的流水声,甚至是泥土里虫虫爬行发出的细微声响。突然,他感到身体里的灵气开始自发地运转起来,原本寂静的丹田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温热的气流在经脉上游荡,所到之处都是畅通无阻。
这种感觉很奇妙,没有突破时那种痛苦的挣扎,反而像春雨滋润了大地一样水到渠成。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子照进茅屋,墨尘缓缓睁开双眼,指尖轻轻一一缕纯净的灵气便跃然而出——他竟然浑然不觉,突破到了金丹时期。
没有没有兴奋,墨尘只是起身走到院子里,望着挂在自己中的的清晨甘露,嘴角泛起一抹恬淡的笑意。他终于明白,师父所说的“大帝之姿”,并不是指逆天修行,也不是指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这种返璞归真、顺应自然的精神状态。
玄真道长得知这一消息后,专门赶到后山。当时,墨尘在浇地,瓢里的水均匀地洒在菜苗上,一株株浇得刚刚好。“你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玄真道长站在栅栏外,笑眯眯地说。
墨尘抬起头,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暖的,明媚的。他放下水瓢,擦额角的汗:“师傅,对。”我之道,不在高不可攀的境界,就在这一饭,一草一木之间。”
此刻,前殿的沉香已燃尽,茶水泛着寒意。墨尘捧着空茶杯,眼睛望向窗外的那里的柴胡苗应该长高了。玄真道长看他的侧脸,眼睛里全是清晰的。每个人的道不同,有的人追求大道飞升,有的人执著于恩怨情仇,而墨尘之道,就是守住本心,在平凡的生活中回归本真。
“快走,你的菜该浇了。”玄真道长大手一挥。
墨尘起身行礼,转身从前殿走出。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格外修长。他沿着石阶一步往上走,脚步踏实而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坚实的土地上。路过药田时,他停下脚步,俯身将几棵杂草拔掉。风吹过,菜叶轻轻摇晃,好像在跟他问好。
茅屋里的铁斧还嵌在松木中,栅栏上的麻衣随风轻摆,阳光下菜地里的秧苗舒展着叶子。墨尘端起舀起山泉水,慢慢地浇在泥土里。一颗颗水滴渗透进泥土,滋养着每一寸土地,也滋养着他回归本真的心灵。他知道,只要守住这份踏实与安详,他的道,就会一直延伸下去,直到与天地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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