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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围场之约,像一块巨石压在沈宫郁心头。自那日她无意间触及欧阳柏体内那恐怖的封印,已经过去两天。这两日,七皇子府邸表面风平浪静,药香依旧弥漫,咳嗽声依旧不时从主殿传出。欧阳柏似乎完全忘记了那日的插曲,再未召见过她,也未再让她尝试以灵髓“滋养”。
但沈宫郁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手腕上的灵髓镣铐似乎更加冰冷,府中仆从看她的眼神,除了以往的轻视,偶尔会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墨渊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次数,明显增多了,那双锐利的眼睛,总在她不经意回头时,捕捉着她的每一丝细微反应。
她像一个行走在薄冰上的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秘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府邸便忙碌起来。准备车驾,整理行装,一派要出远门的景象。沈宫郁被吩咐换上另一套质地稍好、但仍显素净的执事服,并被墨渊亲自带到府门外。
欧阳柏正被两名内侍搀扶着,艰难地踏上马车踏板。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骑射便装,却更衬得脸色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周围负责护卫的侍卫们,虽然纪律严明,目不斜视,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懈怠气息,沈宫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没人真正在意这位皇子的安危,这趟出行,更像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
“咳…人都到齐了?”欧阳柏喘着气,靠在车厢壁上,目光扫过车下的墨渊和沈宫郁,最后落在她身上,顿了顿,声音虚弱却清晰,“你,上来,随侍车内。”
这命令出乎一些人意料。垂耳族执事虽是“药”,但更多是静态滋养,像这样随身带入皇子座驾,并不多见。
沈宫郁垂首应了声“是”,在墨渊沉默的注视下,踩着脚凳,低头钻入了宽敞却药味弥漫的马车车厢。
车厢内,欧阳柏已闭目养神,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不堪一击。沈宫郁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跪坐在角落的软垫上,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手上,不敢多看。
车队缓缓启动,驶出皇城,朝着西山方向而去。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以及欧阳柏偶尔几声压抑的轻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宫郁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睡”下去时,他忽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梦呓般飘忽:
“怕么?”
沈宫郁心脏猛地一跳,抬起头,对上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昨日的锐利与杀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奴…不知主人何意。”她谨慎地回答。
欧阳柏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西山围场…可不是什么赏景散心的好去处。”他目光转向车窗外飞逝的景色,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每年在那里‘意外’受伤,甚至丢了性命的宗室子弟、勋贵功臣,可不在少数。”
沈宫郁指尖微微蜷缩。她听懂了话里的暗示。
“你既然跟了我,”欧阳柏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有些场面,总要见识的。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只是个‘执事’,明白吗?”
他的眼神带着警告,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提醒。
“奴明白。”沈宫郁低下头,心脏却跳得更快了。他是在提醒她,也是在利用她?将她带在身边,是为了必要时用她纯净的灵髓做掩饰,还是……另有所图?
临近午时,车队抵达西山围场。
秋风猎猎,吹动旌旗。广阔的草场早已扎起营帐,人声鼎沸,骏马嘶鸣。各色华服皇子、宗亲子弟、武将勋贵已到了不少,场中弥漫着灵髓勃发的强大气息和一种躁动的兴奋感。
欧阳柏的马车到来,并未引起多少注意。直到他被内侍搀扶着,颤巍巍地走下马车,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才吸引了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
“七弟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沈宫郁抬头,只见一名身着暗红色绣金蟒袍、身材高大、面容英挺却眼神锐利的青年,在一众扈从簇拥下大步走来。他周身灵髓澎湃,带着灼热的火系波动,正是四皇子欧阳烈。
“四…四哥。”欧阳柏似乎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微弱,带着惶恐,“劳…劳四哥挂心。”
欧阳烈目光如电,上下扫过欧阳柏,最终落在他身后低眉顺眼的沈宫郁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占有欲。
“这就是父皇赐给你的那个垂耳族?啧,净髓之体…真是暴殄天物。”他毫不客气地评头论足,仿佛沈宫郁是一件摆在台面上的货物,“跟着你这么个废物主子,能有什么用处?不如……”
他话未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各种看好戏的目光聚焦在欧阳柏身上,等待着他窘迫、难堪的反应。
欧阳柏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更加苍白,他紧紧攥着袖口,指节泛白,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却最终只是化作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整个人几乎要蜷缩起来,全靠身旁的内侍支撑。
“废物就是废物,连句话都说不利索。”欧阳烈嗤笑一声,彻底失去了兴趣,转身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周围一片或同情或讥诮的窃窃私语。
沈宫郁跪坐在欧阳柏脚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屈辱。她垂着头,心中却波澜起伏。她亲眼见过他眼底深处的冰冷与锐利,感受过那封印下恐怖的力量,此刻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如此受辱……
这伪装,何其精湛,又何其…残忍。
就在这时,围场中央传来号角声,意味着围猎即将开始。各路皇子勋贵纷纷翻身上马,灵髓光芒闪动,气势昂扬。
欧阳烈一马当先,周身火系灵髓涌动,如同披着一层烈焰,他挽弓搭箭,目光挑衅地扫过依旧站在原地、孱弱不堪的欧阳柏,朗声笑道:“七弟,你就在此好好‘休养’,看为兄为你猎些滋补的野味回来!哈哈!”
笑声未落,他已一夹马腹,带着麾下骑士,如同旋风般冲入围场深处。
其他皇子也相继出发,没人再多看欧阳柏一眼。
转眼间,营地边缘,只剩下欧阳柏这一小撮人,显得格外冷清和格格不入。
内侍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欧阳柏,走到一处视野尚可的看台坐下,奉上温水。墨渊如同沉默的影子,守在几步之外。沈宫郁跪坐在他身侧,能听到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阳光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被世界抛弃、连挣扎都无力的可怜虫。
时间一点点过去,围场深处不时传来呼喝声、兽吼声以及灵髓碰撞的轰鸣,显示着狩猎的激烈。
突然!
围场东北方向,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极其尖锐刺耳的兽吼,紧接着是数道惊恐的惨叫和更加混乱的灵髓爆炸声!
“不好!是惊蛰兽!四殿下那边出事了!”有侍卫惊呼。
看台上顿时一阵骚动。惊蛰兽,那可是西山围场里最为凶悍、灵髓强大的几种凶兽之一,等闲不会出现在外围区域!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骚乱传来的方向,有人惊惧,有人担忧,也有人…眼底闪过隐秘的光芒。
也就在这全场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
一直闭目仿佛虚弱得快要昏过去的欧阳柏,搭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跪在他身侧的沈宫郁,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就在他指尖微动的瞬间,她体内那至纯的灵髓,竟然不受控制地、再次感应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那日触碰他时同源的、冰冷幽暗的灵髓波动!
那波动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精准地指向东北方向,随即湮灭无踪。
沈宫郁猛地抬头,看向依旧闭目、眉头紧蹙、仿佛对外界变故一无所知、只沉浸在自己病痛中的欧阳柏。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四肢冰凉。
四皇子的“意外”…
这突如其来的惊蛰兽…
还有刚才那转瞬即逝的、属于他的力量波动…
难道……
她看着欧阳柏那完美无瑕的“病弱”侧脸,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疯狂滋生。
这场围猎,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而身边这个被所有人视为“灵髓枯竭的废物”的七皇子,他藏在重重伪装下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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