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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树下的警告,如同淬冰的银针,深深扎入沈宫郁的骨髓。那一夜之后,欧阳柏在她眼中,彻底褪去了“病弱皇子”的表象,显露出其下隐藏的、深不可测的幽暗深渊。她变得愈发谨慎,如同惊弓之鸟。在府中行走时,总是低垂着头,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腕间的灵髓镣铐和腰间的裂痕玉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所处的囚笼与监视。她甚至不敢再轻易调动灵髓,生怕那不受控制的“同化”能力,会再次触碰到那不该触碰的禁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沈宫郁被传唤至主殿旁的暖阁。这里并非欧阳柏日常卧榻之处,而是他偶尔用来小憩、看书的地方,药味稍淡,多了几分书卷气。
她进去时,欧阳柏正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古籍。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衬得侧脸线条精致如玉,神情专注而宁静。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唇角自然地漾开一抹温润浅笑,眸光清澈,仿佛能涤尽世间一切阴霾。
“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沙哑,温和得不可思议,“不必拘礼,坐。”
这一幕,美好得如同画卷。若在从前,沈宫郁或许会为之失神片刻。但此刻,她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这完美无瑕的温润,这无懈可击的平和,在他昨夜那冰冷警告的对比下,显得如此诡异,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这究竟是深入骨髓的伪装,还是他众多面孔中的另一张?
“谢主人。”她依言在离榻几步远的绣墩上侧身坐下,姿态恭顺,心却悬着。
欧阳柏放下书卷,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怀?
“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下面的人,没有怠慢你吧?”他问得随意,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关心下属的温和主人。
“回主人,一切都好。”沈宫郁垂眸应答,声音平稳,不敢泄露丝毫情绪。
“那就好。”欧阳柏点了点头,像是放心了些。他端起旁边小几上的一盏参茶,轻轻吹了吹热气,动作优雅从容。阳光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投下小片阴影。
“你那日受惊了。”他抿了一口茶,忽然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歉然,“是我连累了你。”
沈宫郁心头一紧,连忙道:“奴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欧阳柏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跟了我这么个‘废物’主子,注定难得安宁。太子兄长…唉,或许是对我有所误会。”
他话语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与一丝委屈,将一个备受欺凌、无力反抗的弱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宫郁沉默着,没有接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他在阳光下完美无瑕的表演,心底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一名內侍端着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浓烈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殿下,该用药了。”內侍躬身道。
欧阳柏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脸上闪过一丝孩童般的抗拒,但很快又化为认命的无奈。他接过药碗,那黑褐色的汁液映着他苍白的指尖,对比鲜明。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然后端起药碗,仰头准备一饮而尽。
然而,就在碗沿触碰到他唇边的刹那,也不知是手滑还是虚弱无力,那药碗猛地一倾,小半碗滚烫的药汁竟直直朝着坐在一旁的沈宫郁泼洒过去!
事发突然!
“小心!”欧阳柏惊呼出声,脸上瞬间写满了真实的慌乱与歉意,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挡,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沈宫郁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手臂一烫,伴随着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药汁已然泼湿了她半边衣袖,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料灼烧着皮肤,带来一阵刺痛。碎裂的瓷片溅落在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送药的內侍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暖阁内一片混乱。
“无妨。”沈宫郁忍着痛,第一时间却是先安抚那內侍,然后才看向欧阳柏,对上他那双充满了“懊恼”和“担忧”的眼睛。
“烫到了没有?快让我看看!”欧阳柏不顾自己还穿着寝衣,竟直接从榻上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就要去碰她被淋湿的衣袖。他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脸上是真切得不能再真切的焦急。
若非沈宫郁昨夜才领教过他那深渊般的眼神和冰冷的威胁,几乎就要被他此刻这“情真意切”的关怀所骗过!
“奴没事,谢主人关心。”她不动声色地缩回手,避开了他的触碰。
欧阳柏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她,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关怀,有歉疚,甚至还有一丝…被她拒绝后的淡淡失落?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带着病气的轻咳,对跪在地上的內侍挥挥手:“罢了,不怪你,是本王自己没拿稳。下去吧,重新煎一碗来。”
內侍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墨渊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快去换身衣裳,让府医看看。”欧阳柏重新看向沈宫郁,语气恢复了温和,但那份担忧似乎还未散去,“是我疏忽了。”
沈宫郁低声道:“是,奴告退。”
她行礼,转身退出暖阁。手臂上被烫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更让她心惊的,是刚才那看似“意外”的瞬间。
真的是意外吗?
以他那夜展现出的、对力量和身体精准的控制力,会连一碗药都端不稳?
还是说…这又是一次试探?试探她的反应,试探她是否真的“安分”?
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仍在剧烈跳动。她抬起被淋湿的手臂,看着那洇湿的布料,鼻尖萦绕着浓烈的药味。
忽然,她察觉到一丝异样。
除了药草的苦涩,那浸湿的衣袖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与她昨夜感知到的、欧阳柏体内那恐怖力量同源的…阴冷气息?
难道…那泼洒出的药汁里,不仅仅有药材,还混杂了他极力压制、却因方才“慌乱”而泄露出的、一丝本源力量?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
她下意识地,如同被某种本能驱使,调动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灵髓,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湿润的衣袖。
就在她的灵髓触碰到那丝残留的阴冷气息的刹那——
异变再生!
她体内那至纯的灵髓,竟再次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股微弱的吸力,如同沙漠旅人渴求甘泉,悄无声息地将那缕阴冷气息卷入,然后…迅速包裹、分解!
一股微弱却精纯的能量,融入了她的灵髓本源,没有引起任何不适,反而让她因烫伤而有些躁动的灵髓,奇异地平复了一丝。
沈宫郁猛地缩回手,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又来了!
这诡异的“同化”能力!
她竟然…又在不知不觉间,同化了他泄露出的力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它会不会被欧阳柏察觉?如果他发现,她不仅能感知他的秘密,还能“窃取”他的力量…
后果不堪设想!
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抱紧双臂,只觉得这看似平静的王府,处处都充满了致命的陷阱与无声的厮杀。
而那位温润如玉、公子无双的七皇子,他那完美的伪装之下,究竟藏着多少她无法想象的秘密与杀机?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纯净、却已然变得陌生的灵髓光芒,一个念头疯狂滋生——
这究竟是上天赐予她的一线生机,还是…将她推向更黑暗深渊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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