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三国从颍川开始逐鹿九州 > 第八章 袁术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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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颍水,这条哺育了颍川大地无数生灵的母亲河,在深秋时节依旧汤汤东流,只是水势较夏日平息了许多,露出了更多布满鹅卵石的浅滩。秋日的阳光,收敛了盛夏那份恨不得将泥土都烤出青烟的酷烈,变得温吞而疏离,洒在略显浑浊的河面上,泛起一片片懒洋洋的、碎裂的金色粼光。两岸的芦苇已然枯黄,大片大片地耷拉着,在微带寒意的河风中发出“沙沙”的、如同窃窃私语般的声响。

    然而,这看似宁静的秋日画卷之下,南岸的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肃杀之气。仿佛连迁徙的候鸟都刻意绕开了这片空域,唯有几只乌鸦停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偶尔发出几声不祥的哑叫。

    周仓带着斥候队,如同融入地表的鬼魅,在清晨的薄雾彻底散去前,终于带回了准确得令人心悸的消息。袁术麾下部将刘详,率三千步卒,五百骑兵,旌旗招展,尘头大起,已抵达颍水南岸,距荀家庄园不过一日疾行军的距离。其先锋数百人,如同探出巢穴的兵蚁,已经开始在沿岸几处水流平缓的区域游弋,粗暴地驱赶当地渔民,砍伐树木,明显是在搜寻和准备搭建渡河点。

    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水潭的巨石,在荀家庄园内部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刚刚因秋收顺利完成、粮仓略有充实而泛起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悦,瞬间被砸得粉碎,荡然无存。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恐慌的腥甜气息。

    坞堡外的佃户区,一片鸡飞狗跳。妇人仓皇地呼唤着在泥地里打滚的孩子,手忙脚乱地将晾晒的干菜、腌制的咸货、甚至几只下蛋的母鸡塞进简陋的包袱;男人们则脸色发白,一边帮着收拾,一边不住地抬头望向南方,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兵灾的恐惧。有人试图将家里最值钱的那口铁锅埋进后院,却因为手抖得厉害,刨了半天也没刨出个像样的坑。几个老人蹲在屋檐下,默默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里是看惯了离乱的麻木,以及一丝深藏的忧虑。最终,在荀家管事声嘶力竭的催促和组织下,人流开始像受惊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那看似坚固、实则此刻在每个人心中都显得格外渺小的坞堡大门。

    坞墙之上,气氛同样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原本由荀家部曲负责的哨位,此刻增加了大量紧急动员起来的庄客。他们中的许多人,几天前还在地里挥舞锄头,此刻却被迫拿起了生疏的刀枪,穿着不合身的皮甲,紧张地站在垛口后面。他们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紧紧攥着冰冷的兵器,目光不住地扫向南岸那隐约可见的、如同低矮乌云般的尘土,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墙头清晰可闻。一个年轻庄客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碰倒了倚在墙边的长矛,铁质矛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吓得他周围几个人同时一哆嗦,差点跳起来。

    “慌什么!”一个荀家老部曲低声呵斥,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显得凶悍,“矛都拿不稳,敌人还没来就想把自己戳死吗?”那年轻庄客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把长矛扶好,嘴唇嗫嚅着,不敢抬头。

    荀衍快步登上坞墙,找到正倚着一个垛口,举着那个造型古怪的单筒望远镜,这是刘湛根据模糊记忆,让庄里手艺最好的铜匠反复试验才勉强仿制出来的玩意儿,仅有两个镜片,筒身由硬纸刷漆制成,视物虽依旧模糊且略带变形,却已远胜肉眼。荀衍仔细观察对岸的刘湛,他的脸上忧色重重,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刘兄,”他走到刘湛身边,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河对岸的敌人,“刘详来者不善。三千五百人马,其中更有五百骑兵,这绝非杜远那般乌合之众可比。装备精良,又是袁术麾下正军,绝非我等庄丁与新练之兵能正面抗衡。依我之见,是否应立即紧闭坞门,凭坚据守,同时派出快马,星夜赶往阳翟,向郡守求援?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他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毕竟,这庄园是他荀家的基业所在。

    刘湛缓缓放下了望远镜,揉了揉因长时间聚焦而有些酸胀的右眼。他的目光沉静,并未因荀衍带来的坏消息而有丝毫波澜,反而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衍兄,”他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一味死守,乃兵家下策。敌军若围而不攻,或分兵劫掠周边未来得及入堡的村落,我等坐视不理,民心尽失,且自身粮草终有尽时,届时将极为被动。至于向阳翟求援……”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路途不近,郡守大人手中又能派出多少兵马?何时能到?皆是未知之数。恐怕援军未至,我庄园已化作焦土矣。”

    他伸出手指,指向颍水下游几处水流较缓、河滩平坦开阔的潜在渡口,那里正是敌军斥候活动最频繁的区域。“刘详初来,挟众而来,气焰正盛。他必以为我等惧其兵威,只会龟缩于坞堡之内,瑟瑟发抖,等待未知的救援。我欲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出击!在其半渡之时,阵列未成,首尾难顾之际,予以迎头痛击!打掉他的嚣张气焰!”

    “半渡而击?”荀衍一怔,这个战术他曾在兵书上读过,但真要在敌我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施行……“此计虽妙,然……然我军兵力远逊,若把握不当,时机有误,或是敌军势大,反将我出击部队吞噬,那……”他的担忧溢于言表。

    “正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打他一个骄兵必败!”刘湛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军新练,缺乏实战,正需如此机会磨砺刀锋,见见血!刘详轻敌冒进,便是上天赐予我等的最佳机会。此战,我不求全歼其军,只求挫其锐气,让他知道,颍川之地,并非无人!这荀家庄园,更非他可随意揉捏的软柿子!要让他不敢再如此肆意北顾,为我等多争取些备战时间!”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身后几名肃立待命的将领和核心人员,开始下达一连串清晰而果决的命令:

    “周仓!”

    “末将在!”如同半截黑塔般的周仓踏前一步,声若洪钟。他早已披挂整齐,一身略显陈旧的铁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铿锵”的金属摩擦声,虬髯戟张的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充满了饿狼见到猎物般的兴奋,环眼中凶光闪烁,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命你率靖安营第一、二队,再抽调庄中擅长射猎、弓术娴熟的庄客五十人,多备弓弩箭矢,即刻出发,前往上游黑石渡埋伏!那里河道拐弯,水流稍缓,岸边多有乱石灌木,利于隐蔽。敌军若选择此处渡河,待其先头部队过河,后续部队尚在水中,阵型最为混乱之时,以响箭为号!弓弩齐发,优先射杀其军官、旗手以及水中之敌!打乱其阵型后,你亲率刀盾手突击其刚刚建立的滩头阵地,务求迅猛!如尖刀插入牛油,一击即退,不可恋战!”

    “得令!”周仓舔了舔嘴唇,狞笑一声,“刘公放心!俺定让那刘详的先锋,在这黑石渡变成一堆滚地葫芦!正好让兄弟们拿这些不开眼的家伙试试新磨的刀锋利不利!”他抱拳行礼,甲叶哗啦作响,转身便像一头下山的猛虎,大步流星地去点兵出发。

    “陈厚!”刘湛的目光转向一旁。被称为陈厚的年轻人,是原主在颍川书院时的同窗好友,家境尚可,一心向学,此次听闻刘湛在此,特意前来投奔,虽不谙武艺,却有一腔热血。此刻他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但很快便被强行压了下去,努力挺直了原本有些单薄的身板。

    “在……在下听令!”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但眼神还算坚定。

    刘湛放缓了语气,但命令依旧清晰:“文弼(陈厚字),你心思缜密,不尚武力,我另有重任托付。你率庄客五十人,多备锣鼓、号角、旌旗,前往下游白马滩后的那片茂密山林中埋伏。若见上游黑石渡火起,或听到震天的喊杀声,便立即命人全力擂鼓呐喊,摇动所有旗帜,在山林间来回奔跑,制造烟尘,做出有大军埋伏,欲从侧翼包抄的疑兵之势!你的任务,是牵制南岸敌军主力的注意力,使其惊疑不定,不敢全力支援上游渡口!可能做到?”

    陈厚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任务看似不直接接敌,实则同样重要且危险,一旦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他用力点头,双手因紧张而微微握拳:“是!刘兄放心!厚……厚定不负所托!便是喊破了喉咙,也要让那刘详以为林子里藏了千军万马!”他那带着几分书生气的保证,在这种紧张氛围下,竟透出一丝莫名的滑稽与悲壮,让周围几个紧绷着脸的队率都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其余人等,随我与衍兄坐镇坞堡,检查防具,搬运滚木擂石,准备应对敌军可能的直接进攻!各司其职,不得有误!”刘湛最后下令,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此战关键,在于‘快’——出击要快!在于‘准’——时机要准!在于‘狠’——打击要狠!要让刘详明白,想过此颍水,需先付出血的代价!”

    命令既下,整个庄园如同精密的器械般高速运转起来。当夜,周仓便带着两百余名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借着黯淡的星月光辉,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刘湛则与荀衍在堡内的议事厅中,对着粗糙的舆图,彻夜未眠。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他们凝重而专注的脸庞。他们反复推演着刘详可能选择的其他渡河点,计算着敌军骑兵可能突击的路线,以及一旦伏击失利,坞堡需要坚守的最坏打算。

    厅外,荀妤并未安寝。她虽为女子,不能直接参与军事决策,却展现出了惊人的组织能力和镇定。她亲自带着一众侍女和仆妇,将早已准备好的干净布匹撕成条状,煮沸消毒,晾干备用;指挥着人将一罐罐伤药、一坛坛烈酒搬上坞墙下的临时医棚;又温言安抚着堡内惊慌失措的妇孺,安排她们的食宿,井井有条,不见丝毫慌乱。她的身影穿梭在摇曳的火把光影中,沉稳而坚定,仿佛一股无形的定心力量,让许多躁动不安的心稍稍平复了下来,也让偶尔从议事厅出来透气的刘湛,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安定感。

    次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也感受到了大地的肃杀。午后,派出的探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奔回,带回了确切消息:刘详的主力,果然选择了水流相对平缓、河滩开阔、利于部队展开的黑石渡作为主渡口!其先头约五百步兵,正挥舞着皮鞭,凶神恶煞地驱使着掳来的民夫抢搭浮桥,已有部分身着皮甲、手持刀盾的兵卒开始试探性地涉水渡河,冰冷的河水没过他们的腰际,引起一阵阵咒骂。

    刘湛立即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登上了黑石渡北岸附近一处植被茂密、能俯瞰整个河道的高地。他再次举起了那简陋的望远镜,仔细观察。只见对岸敌军旗帜招展,上面绣着斗大的“刘”字和“袁”字徽记,人马喧嚣,鼓噪而行。渡河的部队队形松散,士兵们互相推搡,军官的呵斥声隐约可闻,显然并未将可能存在的北岸抵抗放在眼里,骄横之气,隔河可感。

    “传令周仓,”刘湛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传令兵沉声道,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依计行事!没有我的号令,便是箭矢飞到鼻尖,也不得妄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高地下的草丛中,蚊虫嗡嗡地飞舞,大胆地叮咬着潜伏的士兵,却无人敢伸手拍打。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痛,也只能拼命眨眼忍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河水的湿气,以及一种越来越浓的、名为“杀戮”的铁锈味道。

    南岸的敌军越来越多,如同不断汇聚的蚁群。先头部队约两百人已经成功渡过颍水,开始在泥泞的滩头上乱糟糟地整队,武器碰撞声、军官的号令声、士兵的抱怨声混杂在一起。后续的部队则密密麻麻地通过那临时搭建、晃晃悠悠的浮桥,以及齐腰深的浅水区,源源不断地向北岸涌来。浮桥上,一个敌军队长模样的汉子,正一脚将一个因为害怕而行动迟缓的年轻士兵踹下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磨蹭你娘!快点!北岸的泥腿子,怕是早就吓尿裤子跑光了!过了河,庄子里的财货女人,任你们快活!” 这话引起了一阵猥琐的哄笑和更加急促的脚步。

    就在此时,超过三分之一的敌军已经渡河,滩头上挤满了人,浮桥和浅水区更是人头攒动,整个渡河部队处于一种头重脚轻、阵型最为臃肿混乱的时刻!

    “嗖——嘭!”

    一支尾部绑着特制竹哨的响箭,带着凄厉无比、足以划破灵魂的尖啸,从北岸山林中某处窜射而出,直冲阴沉的天空!那是进攻的信号!

    “放箭!” 几乎在响箭尖啸声达到顶点的瞬间,周仓那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压过了河水的流淌声和敌军的喧嚣,在北岸轰然炸响!

    “嗡——!”

    如同盛夏突如其来的蝗灾,又像是死神挥出的无形镰刀!刹那间,黑石渡北岸临水的树林中、乱石堆后、土坡的反斜面,无数箭矢腾空而起,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声,朝着河滩、浮桥以及尚在河水中的敌军覆盖下去!

    “噗嗤!”“啊!”“我的眼睛!”“救命!我中箭了!”

    箭矢钻入皮肉的闷响、木板被射穿的哆哆声、濒死的惨叫、惊慌失措的呼号……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喧嚣,成为这片河滩的主旋律!正在整队的滩头敌军如同被狂风刮过的麦田,瞬间倒下了一片!浮桥上的敌军更是成了活靶子,不断有人中箭落水,将河水染红。浅水区的士兵惊恐地想要后退,却被后面不明所以、仍在前进的同伴堵住,乱作一团,冰冷的河水此刻成了他们逃生的障碍。

    “靖安营!随我杀!杀光这些狗娘养的!” 周仓如同一尊从地狱冲出的魔神,猛地从一块巨岩后跃出,手中那柄厚重的环首长刀在阴郁的天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寒芒!他身后,如同潮水般涌出早已按捺不住的靖安营刀盾手!他们按照平日训练,以五人为一小队,盾牌手在前,长矛手居中,刀手在后,保持着紧凑的阵型,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荆棘之墙,朝着陷入混乱的滩头敌军猛撞过去!

    “结阵!结阵!不要乱!” 一个敌军队长试图组织抵抗,声音嘶哑。

    但回应他的,是周仓势大力沉、如同霹雳般的一刀!“咔嚓!”一声脆响,那队长格挡的弯刀连同上半身,几乎被从中劈开,鲜血和内脏泼洒了一地!周仓看都不看,反手一刀又将侧面一个试图偷袭的敌兵连人带盾劈飞出去,凶悍绝伦!

    靖安营的士卒们,初次经历这等规模的血战,闻着那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看着眼前肠穿肚烂、血肉模糊的景象,不少新兵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名叫赵犊子的壮实青年,刚才冲锋时还一腔热血,此刻看到被自己长矛捅穿、仍在抽搐的敌人那绝望的眼神,手一软,差点把矛丢掉。但他身边的队率,那个脸上有疤的老兵,立刻嘶吼着补上一刀,同时对他吼道:“犊子!发什么呆!想想黑风峪死去的乡亲!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刺!”

    赵犊子一个激灵,想起家中可能遭难的父母,一股狠劲取代了恐惧,他大吼一声,再次将长矛狠狠刺出!平日枯燥重复千万次的突刺动作,此刻成了保命和杀敌的本能。严格的纪律和小队配合的意识,在这种混乱的近距离搏杀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互相掩护,交替前进,竟然将人数相当、但已失先机、阵型大乱的滩头敌军杀得尸横遍地,节节败退,只能凭借一些天然障碍和同伴的尸体勉强抵抗。

    与此同时,下游白马滩方向,也适时地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号角声以及成千上万人才能发出的呐喊声!“杀啊!”“莫走了刘详!”“围起来!别放跑一个!” 伴随着呐喊,那片茂密的山林之中,无数临时赶制的、大小不一的旗帜被拼命地摇动,卷起阵阵烟尘,远远望去,真似有伏兵千军万马,正欲择人而噬!

    南岸,立马于“刘”字大纛下的刘详,本来见前锋遇伏,已是又惊又怒,正要下令后续骑兵准备强行渡河支援,听到下游那声势浩大的动静,再看到山林间旌旗摇动,烟尘弥漫,脸色顿时大变。

    “将军!北岸有诈!下游必有埋伏!” 一个副将惊慌地喊道。

    刘详勒住有些焦躁的战马,惊疑不定地看着对岸和下游。他生性多疑,此刻更是担心这是对手的诱敌深入之计,目的是将他主力吸引过河,然后在下游伏兵尽出,截断归路,两面夹击。“传令!渡河部队就地坚守!后续人马暂缓过河!派斥候!立刻去下游查探,看清虚实!” 他终究不敢冒险,下达了保守的命令。这一犹豫,便彻底葬送了滩头部队获得支援的最后机会。

    黑石渡的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周仓谨记刘湛“见好就收”的将令,在将滩头敌军彻底击溃,斩杀其领头军官,并缴获了部分兵甲旗帜后,毫不恋战,立刻发出撤退的唿哨。

    “撤!交替掩护!快!” 各队率大声呼喝着。

    靖安营士卒闻令,立刻变阵,后排转身先行,前排且战且退,动作虽显稚嫩,却章法初具。他们迅速脱离接触,扛着受伤的同伴,带着缴获的战利品,如同退潮般消失在北岸的丘陵林地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敌军尸体、破损的兵器、以及被遗弃的浮桥。

    那些侥幸未死、逃回南岸的残兵,个个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只会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北岸有埋伏!”“好多箭!”“周阎王来了!”,更是加剧了南岸敌军的恐慌。

    这一场干净利落的前哨战,规模不大,持续时间不过小半个时辰,但意义重大。刘湛一方仅付出十余人轻伤、无人阵亡的微小代价,便斩杀敌军近百,伤者无算,更缴获了一批武器皮甲,彻底挫败了刘详速战速决、一举渡河的企图。消息传回坞堡,原本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松,欢呼声此起彼伏,守军的士气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瞬间高涨到了顶点。

    更重要的是,靖安营这支新生的力量,经历了真正血与火的初次洗礼。撤退的路上,不少新兵扶着树干呕吐,或者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发呆,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但当他们回到预设阵地,看到同伴投来的敬佩目光,听到坞堡方向隐约传来的欢呼,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胸中滋生——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战胜强敌的自豪,更是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后沉淀下来的、名为“勇气”和“信任”的种子,开始在心底扎根。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多了几分在泥地里打滚、汗流浃背的训练中从未有过的、属于战友的认同。

    周仓带着部队凯旋,他本人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甲胄上满是凝固的血污,却意气风发,咧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拍着每一个靠近的士兵的肩膀,粗声粗气地夸奖:“好小子!没给俺老周丢人!刚才那一刀够劲!”“吐了?吐了就对了!多吐几次就习惯了!哈哈哈!”

    荀衍在坞墙上,看着得胜归来、虽然疲惫却军容整肃的靖安营,以及南岸因惊疑而暂时偃旗息鼓的敌军,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积郁都吐出来。他转向身旁依旧凝望着南岸的刘湛,由衷地赞叹,语气中充满了敬佩,甚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刘兄真乃神人也!料敌先机,指挥若定,以寡击众,竟能获此全胜!衍……今日方知何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佩服!五体投地!”

    刘湛的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依旧沉静如水。他望着南岸那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却仿佛黯淡了几分的“刘”字大旗,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衍兄,切莫高兴太早。此战,不过侥幸挫其先锋,侥幸利用了刘详的骄横与多疑。其主力未损,筋骨犹在。刘详经此一败,虽暂缓攻势,但必不肯善罢甘休。他接下来,只会更加谨慎,也可能更加狠辣。真正的考验,关乎生死存亡的考验,恐怕……还在后面。”

    他收回目光,看向堡内正在欢庆的人群,眼神锐利如刀:“传令下去,犒赏出战将士,厚抚伤员。但全军戒备等级不变,巡逻哨探加倍!坞墙防御,一刻不得松懈!所有人,需加紧备战,不可因小胜而有丝毫麻痹大意!”

    他心中雪亮,这仅仅是袁术势力伸向颍川的一根触角,一次试探性的进攻。随着天下这口大鼎下的炉火越烧越旺,各方势力角逐愈加激烈,颍川这块四战之地,这块令人垂涎的肥肉,将会引来更多、更凶恶、更狡猾的豺狼虎豹。靖安营这把初试锋芒的利刃,未来的成长之路,注定铺满荆棘,浸透鲜血,才刚刚开始。

    南岸,刘详的中军大帐内,传来了愤怒的咆哮和瓷器碎裂的声音。初战受挫,对于心高气傲的他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而北岸,荀家庄园的坞墙在阴沉的天空下沉默矗立,像一颗嵌入大地的顽石,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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