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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会议室里针落可闻,只有独臂将军粗重的喘息声,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千古罪人”这四个字,化作了实质的冰山,压在每一个哪都通高层的脊梁上。他们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再从煞白变成了毫无血色的灰败。刚才还想据理力争的几位负责人,此刻都低垂着头,像是等待审判的囚犯,连抬眼迎向那两道愤怒目光的勇气都没有。
赵方旭依旧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但桌下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没有看那份文件,也没有看陈将军。他的视线穿过了会议室的墙壁,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那个他们捅出的,天大的窟窿。
罪人?
他赵方旭何尝不知道。
从“神机壹号”失控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赌输了。他赌的是科学能凌驾于玄学之上,赌的是现代科技能解构古老的奇迹。
结果,他输得一败涂地。
奇迹,变成了神罚。
就在这凝固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个略显尖锐,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陈将军!各位将军!”
众人循声望去,是坐在末席的一位中年男人。他戴着金丝眼镜,一身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此刻,他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冷汗正顺着鬓角往下淌。
这是代表政府办公室出席的王主任。一个在官僚体系里游刃有余,习惯了用文件和会议解决问题的人。可眼下的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双手在身前不安地交错着,像是在努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事情……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我们再追究责任,也于事无补,对吧?”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发虚,“当务之急,是……是想办法弥补!对,弥补!”
独臂将军冷哼一声,眼里的鄙夷毫不掩饰:“弥补?你说得轻巧!怎么弥补?派个加强团过去把他再埋了?还是你王主任亲自去给他老人家做思想工作?”
王主任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连忙摆手,身体甚至微微躬了下来。
“不不不,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看向赵方旭,又迅速移开,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威严的陈将军。
“我的意思是……他是我们的老祖宗,对吧?我们华夏人,最讲究的是什么?是孝道!是认错!”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更加尖利,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
“我们……我们犯了错,冒犯了老祖宗,那……那我们就去认错!去磕头!去求他老人家原谅!”
他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唯一的出路,眼神里迸发出一丝病态的狂热。
“我们现在就去!所有人都去!赵董事长,还有各位负责人,我们脱了这身衣服,换上麻衣!从湘西的山脚下,一步一叩首,一直跪到陵墓前面去!”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哪都通的高层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谬和震惊。他们是国家的管理者,是异人界的巨头,现在要去像古时候的罪人一样,三跪九叩去求一个古人原谅?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主任,你疯了?”一个大区负责人忍不住低声呵斥。
王主任却像是没听见,他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他抓住这根他自以为是的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这帮还认不清现实的家伙!”他指着会议室里的众人,唾沫横飞,“那是什么?是神仙!是活祖宗!你们用机器钻人家的棺材板,换了你,你乐意吗?!”
“现在除了求他老人家高抬贵手,我们还有别的路走吗?啊?!等他发怒,把我们所有人都像捏蚂蚁一样捏死吗?!”
他转向陈将军,声音里带着哭腔:“将军!我们去跪!只要我们心诚,老祖宗一定会看到的!血浓于水啊!我们是他的后代子孙,他怎么会真的忍心降下天罚呢?他一定会原谅我们的!一定会的!”
“够了。”
陈将军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熄了王主任癫狂的火焰。
老将军没有看他,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那张刻满了风霜与战火的脸上,流露出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绝望。
“跪?”他喃喃自语,“你以为,你跪的,是人吗?”
“那是‘道’。”
“那是上古炼气士。”
……
与此同时。
江西,龙虎山,天师府。
夜色如墨,山风清冷,吹拂着千年古观的飞檐斗角,带起一阵阵松涛。
后山,一处绝壁悬崖之上,张之维正盘膝而坐。
他须发皆白,一身简单的道袍在风中微微拂动,双目轻阖,整个人仿佛与身下的山石,与周遭的夜色融为一体,气息悠长,几不可闻。
他已在此静坐了三个时辰。
自那股撼动全球的恐怖波动之后,整个异人界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张之维在等。
等一个结果,或者说,等一个开始。
忽然,他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一颤。
不对劲。
山里的风,变了。
不再是清冷的,带着草木气息的山风。而是一种……燥热、沉闷,仿佛从地心深处吹出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像是水银一样,沉甸甸地灌满了四面八方。寻常人或许只会觉得胸口发闷,但在张之维的感知里,这方天地的“炁”,正在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扭曲。
它们不再是平和流淌的溪流,而是变成了一锅即将煮沸的开水,无数混乱的气泡在底层翻涌,挣扎着,咆哮着,想要冲破束缚。
张之维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温和笑意的眸子,此刻却锐利如电,洞穿了深沉的夜幕!
他霍然起身,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吼——!”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咆哮,毫无征兆地炸响!
这声音并非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直接在天地之间,在每一个生灵的脑海深处,在他们的灵魂之中响起!
这不是任何野兽的嘶吼。
那声音苍凉、古老、霸道,充满了无上的威严,仿佛是一条蛰伏了万古的真龙,在此刻苏醒,舒展着祂那足以搅动四海、倾覆天地的身躯!
整个龙虎山,都在这声龙吟之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地震。
是恐惧!是臣服!
山体中的灵脉,那些沉睡了千百年的地气,被这声龙吟瞬间惊醒。它们不再温顺,而是狂躁地在山体中乱窜,像是一群受了惊的蛇。
紧接着,龙吟声未落,另一声咆哮冲天而起!
“嗷——!”
如果说之前的龙吟是君临天下的霸道,那这声虎啸,便是撕裂万物、杀伐天下的凶戾!
一龙一虎,一阴一阳。
龙吟虎啸之声交织在一起,不再是道家典籍里描述的阴阳调和,而是化作了最原始、最狂暴的毁灭交响曲!
“嗡——嗡——嗡——”
天师府内,那些由历代天师亲手绘制的符箓,此刻竟一张张自行亮起,朱砂的红光在黑暗中疯狂闪烁,像是在竭力抵抗着那股无形的威压。一些年份较浅的符箓,甚至连一息都未能撑住,便“噗”地一声,无火自燃,化为飞灰!
悬崖边,张之维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脚下的万丈悬崖,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细密的裂纹,从他脚边开始,如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他能感觉到,龙虎山的“势”,正在被削弱,被压制!
龙虎山之所以是道教祖庭,不仅仅是因为天师府在此,更是因为这座山本身,就是一条巨大的“龙脉”,山形如龙盘虎踞,是天下少有的风水宝地。
可现在,这条沉睡的“龙”,这条盘踞的“虎”,却像是在面对天敌一般,发出了恐惧的哀鸣!
“不是……”
张之维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两个字,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撼。
“不是龙虎山的灵物在苏醒……”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重重山峦,望向了遥远的西南方向。
那个方向,是湘西。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个正在升腾的巨大漩涡,那个正在吞噬着天地间一切元气的恐怖存在。
龙吟虎啸,并非源自龙虎山。
而是这座山的根本灵脉,在感应到那个遥远的存在苏醒时,被其威压所激,不受控制地发出了狂啸!
这不是苏醒的共鸣。
这是蝼蚁在面对神明时,控制不住的颤栗与尖叫!
张之维活了一百多年,自诩见惯了风浪,便是当年甲申之乱,天下大乱,他也未曾有过如此心悸的感觉。
那是一种发自生命本源的战栗。
仿佛整个世界的规则,都在被那个存在,强行改写。
他缓缓伸出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体内的金光咒,这门他修炼到极致的护体神功,此刻竟在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体表的金色炁焰时明时暗,极不稳定。
他的身体,他的功法,都在本能地向他发出警报。
——危险!
——极度危险!
——快逃!
“到底……是什么东西……醒了……”
老天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无比。
他穷尽毕生所学,也无法想象,究竟是何等样的存在,仅仅是苏醒时的气息,就能让龙虎山的龙虎之势为之哀鸣,让天地为之变色。
那不是异人。
就算是羽化飞升的仙人,恐怕也不过如此。
不,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尘封已久的传说,一个在天师府典籍最深处,只有历代天师才有资格翻阅的禁忌记载。
关于两千年前,那位淮南王,和他那场……妄图逆转生死的疯狂大梦。
一个荒谬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难道……
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张之维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脚下,“咔嚓”一声脆响,一块巨大的山岩,终于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威压,崩裂开来,坠入了万丈深渊。
而老天师的身影,却依旧如钉子般钉在原地,任由狂风吹乱他的白发,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茫然。
这个时候!
更大的震撼与疑惑,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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