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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达成。县尉府的管家亲自领着他们,穿过层层回廊,走向后院的账房。
赵小六的脚步轻快,脸上压抑不住的喜色。
二百石粮食,五十斤盐。
这在如今的乱世,就是二百五十条人命。
他偷偷看了一眼林玄。
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敬畏。
明明大家年纪都差不多。
但自己还懵懵懂懂,玄哥儿却已然临危不乱。
面对高高在上的县尉大人,居然都敢讨价还价。
他赵小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真不愧是玄哥儿。
账房内。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账房先生正低头拨弄着算盘。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管家将县尉的手令递了过去,言简意赅。
“按大人的吩咐,开具契约,二百石粮食,五十斤盐,一张出城文书。”
那账房先生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林玄三人身上扫了一圈。
他接过手令,慢条斯理地看了一遍,然后从一旁抽出一张早就备好的契约。
“粮食和盐,去东城的官仓领。”
“文书在这,按个手印就能生效。”
他将契约与印泥推到林玄面前。
林玄没有立刻去按手印。
他的目光落在契约上,逐字逐句地审视着。
赵小六有些不解。
大牛催更是不耐烦,催促道:“玄哥儿,快按吧,拿了东西咱们好早点走。”
林玄却摇摇头。
手指轻轻点在契约的某一处,抬起头,看着账房先生。
“这里写着,粮食和盐,凭此契约去官仓领取。”
账房先生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没错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在于,契约上没有写明粮食的成色与分量。”
账房先生的眼皮跳了一下。
林玄继续说道。
“官仓里的门道,想必先生比我清楚。”
“若是缺斤短两,或是以次充好,我们拿着这张语焉不详的契约,恐怕是有理也说不清。”
管家的脸色微微一变。
账房先生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乡下小子,心思竟然如此缜密。
“你想怎么样?”
林玄将契约推了回去。
“很简单。”
“在契约上注明,粮食必须是足额足量的上等白米,若有差池,唯官仓是问。”
“另外,通行文书上,要写明我车队的具体人数和车辆数目,以及出城时限为三日之内。”
账房先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几乎堵死了所有可以动手脚的漏洞。
他看向管家,眼神里带着询问。
管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县尉大人现在只想着那能“壮阳补肾”的松茸,要是这点小事办砸了,惹得大人不快,他可担待不起。
得了授意,账房先生只能黑着脸,重新取了一张契约,按照林玄的要求,一字一句地写了上去。
林玄再次仔细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蘸了印泥,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鲜红的指印落在白纸黑字上。
契约一式两份,一份留下,一份交给了林玄。
拿着那张沉甸甸的契约和盖着县尉府大印的通行文书,三人走出了县尉府。
赵小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赵大牛更是满脸羞愧。
“玄哥儿你真是神了!”
“刚才在账房,要不是你心细,咱们肯定要被那帮孙子坑死!”
老疤也是一脸后怕。
“官仓那帮家伙,心比墨都黑,要是契约上没写清楚,咱们这两百石粮食,能拿到一半就不错了。”
林玄将契约小心地揣进怀里。
淡淡道:“走吧,去取粮。”
东城官仓。
高大的围墙上落满了积雪,墙头还有穿着号服的兵丁来回巡逻。
厚重的木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挎刀的守卫,倨傲地打量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陈腐的谷物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林玄一行人赶着空车来到门前,被守卫拦了下来。
“什么人?”
“来官仓重地,所为何事?”
林玄从怀里掏出那份盖着县尉府大印的契约,递了过去。
“奉县尉大人之命,前来领取粮食。”
守卫狐疑地接过契约,看到上面鲜红的大印,脸上的倨傲收敛了几分。
其中一人转身进了大门,显然是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臃肿,穿着绸缎棉袍,看起来像个官员的人物,在一群兵丁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就是这里的仓官,姓王。
王仓官接过契约,眯着小眼睛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二百石粮食,五十斤盐?”
“手笔不小啊。”
他捏着契约,慢悠悠地说道。
“不过,最近风雪大,粮食入库的时候都受了潮,损耗不小。”
“再加上这装卸、运输,里里外外都得打点。”
王仓官伸出三根肥硕的手指,在林玄面前晃了晃。
“按规矩,三成的耗损,不过分吧?”
赵小大牛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三成!
又是三成!
这县城里的官,都是雁过拔毛!
二百石粮食,张口就要刮掉六十石。
这哪是损耗,这分明是明抢!
他刚要上前理论,却被赵小六赶紧拦住了。
赵小六摇摇头低声道:“大牛哥,听玄哥儿的。”
林玄冷笑一声。
对着身旁火气冲天的大牛,轻轻偏了一下头。
大牛瞬间领会。
他往前一步,站到了王仓官的面前。
然后,赵大牛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臂,将那只比常人大腿还粗的胳膊,重重地放在了仓官面前的一张木桌上。
“砰!”
一声闷响。
整张桌子都震了一下。
王仓官的眼皮猛地一跳,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了颤。
他看着那条布满了虬结肌肉和狰狞伤疤的胳膊,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还没完。
林玄从怀中拿出那张刚从县尉府领来的、还带着墨香的通行文书。
他走上前,用那张纸,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打在王仓官肥胖油腻的脸上。
“大人说了。”
“粮食,足额足量。”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仓官那双开始躲闪的眼睛。
“少一粒,就拿你的脑袋来凑。”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王仓官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胳膊粗得吓人的壮汉。
那壮汉正咧着嘴,对他露出一个极不友善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森然。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文书上。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眼前这几个人,显然是后者。
尤其是那个带头的年轻人,明明看着文弱,却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误会,都是误会。”
王仓官脸上的肥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
“既然是县尉大人亲自交代的,我等岂敢怠慢。”
“来人,开仓!”
“给这几位贵客,装最好的白米,足额足量,一粒都不能少!”
他冲着身后的手下大声吆喝着,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那些原本还想看热闹的兵丁,此刻也都收起了轻视之心,手脚麻利地打开了仓库的大门。
一股浓郁的米香扑面而来。
大牛神色得以。
小六和老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们就这么……成功了?
看着兵丁们将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从仓库里搬出来,装上他们的板车,赵小六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甚至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没想到,林玄只是几句话,一个动作,就让那个贪婪的仓官乖乖就范。
他再次看向林玄。
林玄正站在一旁,冷静地监督着兵丁们装车,清点着数目,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那份从容与淡定,让赵小六心中那点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勇,更有谋。
他那看似简单的举动背后,是对人性的精准拿捏。
狐假虎威。
他借的,是县尉的威。
他仗的,是赵小六的势。
他凭的,是自己那份看穿一切的冷静与果决。
三者结合,才有了眼前这摧枯拉朽般的效果。
二百石粮食,五十斤盐,很快就装满了他们带来的所有板车。
车轮在雪地上压出了深深的辙印。
王仓官亲自将他们送到官仓门口,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几位慢走,路上小心。”
林玄没有理他,只是对着赵小六和老疤点了点头。
“走。”
车队缓缓启动,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直到车队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王仓官脸上的笑容才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他啐了一口唾沫在雪地上。
“妈的,什么东西!”
一个心腹凑了上来,低声问道。
“大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
王仓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没看到县尉府的文书吗?这几个人,是县尉大人的贵客。”
心腹小声嘀咕。
“可我看着不像啊,倒像是从哪个山沟里出来的泥腿子。”
“泥腿子能拿出让县尉大人都动心的宝贝?”
王仓官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能让县尉拿出二百石粮食换的东西,绝对不简单。”
他摸着下巴,眼神变得愈发阴狠。
“派几个人,远远地跟着。”
“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出了城,找个没人的地方……”
王仓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粮食,还有他们手里的宝贝,我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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