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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的期限,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每一刻都滴答作响,催人心魄。破庙的阴影里,油灯如豆。阿梨将那张珍贵的绢布在膝上缓缓铺开,天牢最底层的结构如同狰狞的蛛网,清晰呈现。每一条通道,每一处岗哨,换班的时间缺口,都被王琨用极细的笔触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里,”
阿梨纤细却稳定的手指点向图纸上一处标注为“污渠出口”的位置,那里靠近死囚区,且有短暂的守卫视觉死角,“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老兵凑近,浑浊的眼睛仔细分辨着,眉头紧锁:“污渠出口有铁栅封锁,且内部情况不明,风险极大。”
“再大的风险也要闯。”
阿梨的声音没有一丝动摇,“子时换防,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们需要有人在外制造混乱,引开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另一队人,从这污渠口潜入,直扑死囚室,救出将军后原路返回。”
计划简单,甚至粗糙,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复杂的计划都显得苍白,唯有出其不意和速度,或许能搏得一线生机。
“影卫能调动多少人?”阿梨抬头问。
老兵面色凝重:“连同老夫在内,能即刻赶来的,只有九人。皆是好手,但面对天牢守卫……”
九人。
对上铜墙铁壁的天牢守卫,无异于杯水车薪。
阿梨沉默片刻,眼中闪过决绝:“足够了。老伯,您带四人在外制造混乱,动静越大越好,但切记不可恋战,一击即退,保全自身。我带其余四人,入渠救人。”
“不可!”
老兵断然拒绝,“姑娘!渠内情况未知,太过危险!让老夫带人下去!”
“不!”阿梨的语气异常坚决,“我必须去。只有我最熟悉将军的情况,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若真有意外,我这条命本就是将军给的,还给他,也是应当。”
她看向老兵,眼神恳切却不容反驳:“老伯,外面吸引火力的任务同样重要,且更需要经验老道之人指挥。请您务必答应我!”
老兵看着她稚嫩却写满坚毅的脸庞,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所有参与行动的影卫被秘密召集。
阿梨不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小丫头,而是冷静清晰地分配任务,反复推演每一个环节,预想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方案,她身上那股与沈玠愈发相似的冷冽和决断,让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们都不由自主地信服。
她甚至亲自去查探了那处污渠出口。
那是在皇城最边缘一处荒废的院落里,洞口散发着恶臭,铁栅锈迹斑斑。
她默默记下周围的环境和守卫巡逻的规律。
与此同时,皇宫天牢最底层。
沈玠被特制的铁链锁在墙上,活动范围极小,伤口被简单处理过,不再流血,但疼痛依旧日夜折磨着他的神经。
皇帝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慢火炖煮他的意志,并未再用酷刑,只是时不时让近真公公下来,用极其污言秽语描述他是如何“享用”那晚逃脱的小宫女,或是带来朝中那些落井下石、诬陷他谋反的奏折念给他听。
沈玠始终闭着眼,如同老僧入定,对外界的羞辱和挑拨毫无反应。
只有紧握的拳头和偶尔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着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在担心,担心那个傻丫头会不会真的不顾一切来救他,担心她落入皇帝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种未知的担忧,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更让他煎熬。
……
第五日,夜,子时将近。
皇城沉寂在黑暗中,唯有天牢方向灯火通明,如同黑夜中一颗不安的心脏。
荒废院落外,阿梨和四名精悍的影卫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墙根。他们浑身涂满了掩盖气味的污泥,穿着紧身的黑衣,只露出一双双警惕而决绝的眼睛。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嘈杂的喊杀声!
老兵带领的人动手了!
天牢方向的守卫瞬间被惊动,呼喝声、奔跑声、警哨声乱成一团!大批的守卫朝着爆炸声方向涌去!
“就是现在!”阿梨低喝一声,眼中寒光一闪!
一名影卫立刻上前,用特制的药水倒在锈蚀的铁栅栏接口处,伴随着轻微的“嗤嗤”声,铁锈迅速溶解。另一人用撬棍用力一扳!
咔嚓!
一声轻响,一根铁栅被悄无声息地撬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和污秽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阿梨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俯身钻了进去!身后四名影卫紧随而入!
渠内黑暗粘稠,污水没至大腿,冰冷刺骨,脚下是滑腻的淤泥和不知名的秽物。
恶臭几乎令人窒息,但五人皆训练有素,屏住呼吸,凭借着记忆中的图纸和微弱的水流声,艰难而快速地向着预定的方向摸去。
每一步都如同在深渊中前行,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
终于,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并且传来了守卫模糊的交谈声!
“外面怎么回事?”
“不知道,好像走水了……妈的,真冷……”
到了!污渠的尽头,上方就是天牢内部!
阿梨打了个手势,五人立刻停下,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块。
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按照王琨提供的换防时间,此刻正是交接班的时候,守卫注意力最为分散!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和新的交谈声:
“换班了换班了!妈的,外面乱糟糟的,都精神点!”
“知道了,真啰嗦……”
机会!
阿梨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从污水中跃起,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沾满了强效迷药的吹箭无声无息地射出!
“呃……”
上方两名刚交接完、正有些松懈的守卫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一名影卫迅速上前,接住他们的身体,轻轻放倒,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阿梨利落地攀上出口,警惕地观察四周。这里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插着火把,光线昏暗,前方拐角处就是通往死囚室的铁门!
两名守卫倒在门边。
“快!”阿梨压低声音,率先冲向那扇沉重的铁门。
锁是特制的重锁!一名擅长开锁的影卫立刻上前,拿出工具,屏息凝神地操作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骚动声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在寂静的甬道里如同惊雷!
锁开了!
阿梨猛地推开铁门!
阴冷潮湿的死囚室映入眼帘。墙壁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被粗重的铁链锁着,低垂着头,玄衣破烂,血迹斑斑,仿佛早已失去生机。
“将军!”阿梨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扑了过去!
听到这魂牵梦萦却又最害怕听到的声音,沈玠的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火光下,他苍白瘦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恐惧,以及滔天的愤怒!
“谁让你来的?!走!快走!!”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扭曲,拼命挣扎着,铁链哗啦作响,“这是陷阱!快走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哐当!哐当!
身后那扇刚刚被打开的铁门,以及甬道另一头,同时落下了更加沉重巨大的铁闸门!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
与此同时,四周墙壁上突然打开了数个暗格,露出里面闪烁着寒光的弩箭!对准了牢房内的所有人!
一阵得意而猖狂的大笑声从甬道上方传来,通过某种传声装置清晰地回荡在死囚室内:
“沈爱卿,朕的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朕就知道,你这条忠心的小野狗……一定会来!”
皇帝的声音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
皇帝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恶毒的笑意,“你那位‘深明大义’的王副统领……他的人头,此刻大概已经挂在城门口了吧?哈哈哈……”
阿梨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雪!
中计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死局!王琨恐怕早已暴露,那份布防图,根本就是引他们上钩的诱饵!
沈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滚动,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呜咽。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唯一未被封死的甬道深处传来,火把的光芒越来越近。
皇帝在一群精锐侍卫的簇拥下,缓缓现身,脸上带着胜利者和狩猎者的愉悦笑容,欣赏着牢笼中绝望的猎物。
他的目光落在阿梨身上,如同打量一件有趣的战利品:“小野狗,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朕看你还往哪里逃?”
阿梨猛地转身,将沈玠护在身后,尽管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母狼,凶狠而决绝地盯住了皇帝!
绝境,真正的绝境。
退路已断,强敌环伺。
阿梨的手,缓缓摸向了袖中那柄淬毒的薄刃。
就算死,她也绝不会让这个昏君,再碰将军一根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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