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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站在书房门口,手还搭在门把上。走廊的灯已经暗了,只有屋里那盏台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渗出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斜斜的光痕。他没立刻进去,而是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公文包,指尖轻轻掀开拉链,确认那个黑色U盘还在夹层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心头一松。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整条街的寒意都排出去,才转身推门而入。屋内静得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窗帘半掩,窗外城市灯火遥远如星点,映在玻璃上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他顺手反锁了门,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某种潜伏在黑暗中的存在。电脑屏幕黑着,像一口沉寂的井。他按下电源键,风扇低鸣响起,蓝光一闪,画面逐渐浮现。
他没有浪费时间等系统完全加载,一边输入密码一边拉开椅子坐下。桌面整洁得近乎冷酷:几个加密文件夹排列整齐,图标全是无意义的编号。他点开名为“Project_North”的文件夹,层层解密后,终于进入核心目录。
资金流向图铺满整个屏幕,密密麻麻的箭头连接着上百个空壳公司,颜色由浅至深,最终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中心节点——北辰资本。可这节点之后的信息全被抹除,像是被人用刀从地图上硬生生剜去一块肉。他滑动鼠标,调出通讯记录分析图,那些看似无关的通话、邮件、会议邀约,在算法模型下交织成一张隐秘的网。每一次数据跳转都精准避开监管红线,手法老练得不像普通金融操作,倒像是某种训练有素的情报行动。
还有公司注册信息。三年内,这个集团通过并购、代持、跨境注资等方式,搭建起三层以上的离岸架构。每一层都有律师、会计师、掮客保驾护航,滴水不漏。亚瑟盯着其中一家注册于开曼群岛的子公司,突然发现它的法定代表人签名笔迹与五年前某起技术诈骗案中的伪造文件高度相似。
他瞳孔微缩。
不是巧合。
对方早就布好了局,而自己只是刚刚摸到边缘。
他合上电脑,靠进椅背,闭眼三秒。脑海中闪过刚才视频会议的画面:林建平坐在镜头前,眉头紧锁;周维安不断切换分屏查看实时舆情;郑涛则沉默地点头,眼神却透着迟疑。他们三人是目前仅剩的盟友,也是唯一愿意承担风险的合作方。可他知道,这种支持不会持久。没有人会为一场看不到终点的战争耗尽资源。
不能再被动追查了。
他睁开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两下,像是在测试某种节奏。然后打开另一个文档,新建了一份计划表。标题只写了两个字:“内线”。
这个念头其实在开会前就已萌芽。当时他在听郑涛汇报境外账户冻结失败的情况,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既然无法从外部攻破防火墙,为什么不让人从内部打开门?
现在不一样了。合作方暂时稳住了,银行和媒体也按兵不动,他有几天窗口期可以操作。与其在外面绕圈子,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如主动出击,打进心脏。
他调出那家金融诈骗集团关联企业的公开信息,一页页往下拉。重点看人事结构和岗位招聘情况。财务、法务、项目执行这三个部门最有可能接触到核心数据。尤其是财务助理这类职位,常需协助整理报表、归档合同、对接审计,虽不起眼,却是信息流的关键节点。
他圈出三家近期对外发布过助理类职位的子公司:明阳咨询、华策资管、新界投资。都是中型规模,管理不算严密,但又足够靠近决策层。入职难度适中,审查流程可控。
接下来是人选问题。
不能用熟人,太容易暴露。一旦身份被识破,不仅任务失败,还会连累整个网络。也不能随便找陌生人,缺乏背景核查等于埋下定时炸弹。最好是那种背景干净、能力够用、动机单纯的人——比如急需用钱的年轻人,或想积累经验的应届毕业生。
而且必须通过中间人安排,确保身份链条安全。直接接触等于留下指纹。
他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会儿,停在一个名字上。陈志远。老同学,大学时同住一栋宿舍楼,后来进了猎头行业,如今在一家跨国人力资源公司做区域总监。做事低调,人脉广,最重要的是——讲规矩。
他们之间有过几次私下的合作,都是帮朋友介绍工作,从未出过岔子。信任虽不多,但足够支撑一次秘密行动。
他打开加密聊天软件,写了一条消息:“有个私事要你帮忙,能不能找个可靠的人,入职一家公司做短期项目?三个月左右,报酬按市场三倍算。”
发完没多久,对方回了:“具体哪家公司?做什么岗位?”
亚瑟嘴角微动。果然,陈志远还是那个风格——不问缘由,先理清条件。
他回复:“明阳咨询、华策资管、新界投资,这三家任何一家都可以。岗位优先财务助理或法务协调员,其次项目专员。要求大专以上学历,有基础办公经验,能接受临时派驻。”
对方沉默了几分钟,又问:“背景审查严不严?需要伪造简历吗?”
“不要假材料。”亚瑟打字很快,每个字都经过斟酌,“用真实身份,但工作经历可以适当包装。最重要的是嘴要严,签保密协议。”
“明白了。”陈志远说,“人选我来筛,明天下午给你三个选项。”
亚瑟回了个“好”字,退出对话框。
他没急着关机,而是打开邮箱,给自己的律师发了封信,说明可能需要为第三方人员准备临时法律顾问授权书,并附上一份模板草案。这类文件平时用不上,但现在得提前准备好。万一有人顺利入职,能在第一时间拿到权限查阅内部资料,而不引起怀疑。
做完这些,他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保险柜前。那是军用级防爆柜,嵌入墙体,表面刷了哑光黑漆。他输入六位数密码,再刷指纹,绿灯亮起,锁舌“咔”地弹开。
柜门打开后,他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上面没有任何标记。里面是一份旧合同复印件,签于五年前,涉及一笔技术转让交易。当年他代表一家初创企业谈判,几乎签下协议,却被内部举报涉嫌商业欺诈,差点背上刑事责任。后来靠着一位匿名线人提供的证据,才查明是竞争对手设局陷害。
而那次事件中,对方用的手法和现在几乎一样:虚假合同、空壳中介、资金快速转移、关键人物失联。
他盯着那份合同看了很久,指尖划过签名处的一处墨迹瑕疵——那是扫描件放大后的异常,真正的原件曾被替换过一次。
记忆翻涌而来。那个雨夜,他在停车场被人尾随;办公室电脑莫名中毒;甚至连家人的医保记录都被非法调阅……最后虽然全身而退,但那位线人却从此消失,再无音讯。
他深吸一口气,把档案袋放回柜中,重新锁好。
回到桌前,他打开记事本,写下几个关键词:入职渠道、身份掩护、信息传递方式、应急撤离方案。
每写一个词,就在下面简单列几条执行思路。比如“身份掩护”,他写道:选择非一线城市出身、无复杂社会关系者;使用全新手机号与邮箱;居住地址远离原籍;日常消费避免绑定原有银行卡。
“信息传递”一项,他列出三种方式:定期加密邮件(每日凌晨三点自动发送)、使用公共云盘分段上传(文件拆解为图片格式分散存储)、通过第三方平台留言(伪装成求职咨询或租房询问)。每种都有风险,得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光越来越暗。楼下传来邻居关门的声音,还有电梯运行的轻响。他喝了口凉水,继续往下写。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银行的通知短信:账户有一笔跨境转账到账,金额两百万,用途写着“项目预付款”。
他眉头一皱,点开详情,发现付款方是一家注册在新加坡的公司,名字叫“星海二期”。正是之前追踪到的那个资金中转户——曾在三次洗钱路径中出现,每次都在资金转入后48小时内注销。
对方这是在试探他?
还是故意放钱进来,想把他拖进洗钱案里?
他立刻拨通律师电话,把号码报过去,让对方马上查这家公司最新的备案状态和实际控制人变更记录。挂断后,他又给财务团队发了条指令:冻结该笔款项,不得入账,等待进一步通知。
做完这些,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感觉太阳穴有点胀。这一天下来几乎没有休息,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他知道,这不是疲惫消退,而是肾上腺素在体内奔流。
他盯着桌面那个黑色U盘,伸手拿过来,握在手里。它很轻,却承载着太多东西——证据、线索、危险,还有某种近乎执念的责任。
几分钟后,他再次打开加密软件,找到陈志远的对话框,补充了一句:“人选确定后,让他们签署电子保密协议,附件我会发你。另外,准备一份短期雇佣合同模板,薪资由我这边私人账户支付。”
发完这条,他又加了一句:“这件事不要提我的名字,就说是个匿名客户,做市场调研项目。”
等对方回复“收到”后,他关闭了所有程序。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主机风扇还在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他看着桌角那个黑色U盘,又一次将它握紧。金属外壳已被体温焐热,边缘微微发烫。
他没有动,依旧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漆黑的显示器。屋里的灯光很弱,照在他脸上,轮廓显得格外清晰。眉骨投下的阴影盖住了眼神,只余下一双冷静得近乎锋利的眼睛。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U盘边缘,一下,又一下。
像在确认某种存在的重量。
也像在等待风暴来临前的最后一刻宁静。
许久,他重新打开聊天软件,新建一条消息:“启动‘影流’计划,第一阶段人选明日提交。”
点击发送。
屏幕瞬间变黑,只剩下光标在原地闪烁,如同黑夜中一只睁着的眼睛。
他仍坐着,没有起身,也没有再看一眼手机。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车流声隐隐传来,但在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事再也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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