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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问与她一同出室。“姑母,你脸色不大好。”连衡一眼发现她的异样。
连殊冷恻恻反问:“有么?”
三人之中,当属沈玉絜容色最差,盖因死者身份为郁照,八九不离十。
骰盅里发现的除了指骨,还有郁照的一只耳环,玉琢的杏花袖珍玲珑,掩藏在指骨中。
关于身份的确定,连殊也有过疑问,理问将已有线索向她道来,她也认同也遗憾。
“暂无他事,我等先行告辞了。”连殊与理问告退,又莞尔一笑,“若有任何需要我等协助之处,自当配合查案。”
“谢郡主体谅。”
连殊自行去了,连衡与她本是同来的,紧随其后,怪异之处在于沈玉絜竟也跟在他们身后,还几度欲言又止。
待走出顺天府,临登车驾时,连殊才意识到跟了一位贵公子,目的明确,只在于她。少女停步转身,沈玉絜随行时太匆匆,险些与她撞上,由连衡扶稳住避免了冲撞。
“沈郎君,是要与我和玉奴同行吗?”她环顾四面,的确未见得沈府的车马,是以引得她不解。
沈玉絜这一两日在她面前丢丑无数,终于忍无可忍扯下面皮,坦言道:“我有一些话,需要再同郡主商量一二,可否借郡主之车架……”
“抱歉,今日是玉奴做主,你应当问他。”连殊撂下话后自行上车了,留那两人原地对峙。
沈玉絜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与她重修旧好,也是迫于沈父与沈母的压力才妥协,这下却犹胜被当头淋洗,尤其在连衡微笑的打量中更像是被剥光了的滑稽。
他只好在心头劝慰:连衡自幼温良,不会刻意给他添堵。
果然,他还未开口,连衡侧让半步,“沈公子上车罢。”
沈玉絜似乎又捡回来一点底气,他和连殊成婚之后便是连衡的姑丈,他也算长辈,连衡自当给他几分薄面。
然而三人同挤一辆马车,姑侄并坐,沈玉絜心下莫名生出一种怪异的感受,他们二人才像是一双……
连衡漫不经心道:“姑母何必为几个匪徒不虞?头目已死,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在理问所时,连殊的请求被拒绝了,她也并没有坚持,反正那些受人指使来引诱案发的喽啰难逃审讯,她去看两眼也无甚作用。
连殊:“我知道。”
连衡:“那是因为匣中指骨?”
她也摇头称否,说:“昨夜虽受惊,到底也是一点线索,并未恐慌或不悦。”
连衡点到即止,不再追问。
毕竟“外人”还在旁边观望,那眼神着实算不上友善,沈玉絜分明该是来向他姑母认错的,怎么会有人把道歉表露出壮士断腕的神情?实在别扭。
马车一路行进,期间半晌无言,临到沈府外,沈玉絜才终于下定决心,扭捏开口。
“文瑶……我……昨日事出有因,是那些匪徒诓骗我去了清同苑,我与别的女郎之间清清白白,没有胡来!莫要心存芥蒂……再者,往日对你生疏也是顾忌男女大防,我与你婚期在即,此后断然不会冷落了你,绝无虚言!今日匆忙,又因为疏忽,忘带走赔礼,改日会亲自前往郡主府,向你郑重道歉。”
他叽里咕噜说了好长一通,只换来连殊无关痛痒的扫视。
“无事献殷勤。”她微哂,“瞧你这眼苔都快砸下脸去了,一宿未眠吧?沈大人竟也舍得这样对你。你今日一语,是想重修旧好?好向家中长辈交差?”
她喋喋几句,把沈玉絜的体面撕得零落,把他的别有用心揭得无处可藏。
连殊观他神色极差,容色愈加娇娆明媚。
“我只想问沈郎君,你仍心悦郁照吗?”
“你为她心痛吗?”
“你能为她去死吗?”
相继脱口的三个问题,僵死了沈玉絜的神思,面对连殊,他唯有沉默以对。
他能为郁照去死吗?为那样好一个女郎、为一个活菩萨去死?应是荣幸。
连衡却开口打断了僵峙,少年凤目修凛,彼时略带惘然,他问:“姑母为何问准姑丈能否为郁照娘子去死?”
连殊斜肘支额,幽幽抿出一点笑容:“他若真有情,不该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吗?”
她将沈玉絜的品性架得极高,对他发出灵魂拷问。
连衡也定定望向对坐者,眼皮轻眨,动作总是很缓很轻,沈玉絜觉得很不舒服,他总带有一种傀偶伪装成人的死气和病气,在朝气蓬勃的年岁却如同游走的瘟疫。
经久之后,沈玉絜以默然认了,听见连殊发出轻而淡的笑声。
连衡拨纱侧看窗外,又放下,说:“沈公子,快到了。”
他这样说无非是提醒沈玉絜在临走前把一切说清。
沈玉絜低首:“过几日上巳节修禊,望郡主能予几分薄面。”
连殊总算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是不想再众多文人雅士、世家子弟面前被拆穿他们不睦,亦或者是知晓如今的连殊不比往常溺爱他,若有差池恐不肯包容,届时翻脸、贻笑大方。
上巳节春游、宴饮、曲水流觞、吟诗作赋,社交性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事关在整个盛京中的声名。
连殊沉吟少顷,道:“上巳节,沈郎君若肯为我作词一首,万事好商量。小令即可,相见欢,如何?”
相见欢,相见欢。
沈玉絜此刻已经被难言的反感充斥满当,她不愿直接应下,还要当众令他难堪。
连衡却笑:“姑母与沈公子来日方长,自当相见欢。”他所言,当然是字面意思。
沈玉絜虽不满,却不敢有怨,讷讷应下后在沈府外下车。
赵氏在府中久等,既见沈玉絜归府,焦急询问:“如何?文瑶郡主可愿与你缓和缓和关系?”
沈玉絜苦兮兮地点头,可让赵氏犯难。
他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玉絜郁闷不堪,将自己锁在书房中,仍记当初冬猎逢灾,是郁照拖着他与连殊逃出生天,积雪再厚,也未能埋没她坚韧心性,她向他们讲述曾经乱世之中,那些饥寒交迫者是靠如何血腥的手段求存。
那时她几乎血色尽褪,唇瓣盖霜,却仍意图渡人,慈悲心肠。成为寒冬中唯一一堆篝火,情愿烧尽己身去救苦救难。
“释迦牟尼割肉饲鹰,乱世之中食肉谋生,若是出不去……”
“阿照亦可割股啖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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