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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自无边混沌与撕裂的痛楚中抽离,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仿佛在无垠星海中漂泊了万载,又仿佛只是午后小憩时的一个恍惚。
余念念倏然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糊着旧报纸、因渗水而留下蜿蜒黄渍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以及……一丝属于人间烟火气的、温暖的饭菜香。
她动了动手指,触感是粗糙却洁净的棉布被面。
没有陨神崖终焉的风暴,没有弑神钉刺骨的冰寒,也没有凌霄那看似悲悯实则冷酷的眼神。
只有窗外知了聒噪的鸣叫,和透过薄薄窗帘洒进来的、略显晃眼的午后阳光。
这里是……
神念如无形的水银,以她为中心,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瞬息之间,便将这方寸之地,乃至屋外小院的景象,尽数纳入“眼”中。
低矮的砖瓦房,收拾得井井有条却难掩贫寒的小院,院角那棵老槐树下,系着一条褪了色的红布条——那是去年生日,养母李素芬为她祈福系上的。
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与神君亿万年的记忆相互碰撞、交融。
地球。华夏。江州。清水县。小湾村。
十三岁。
刚刚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县一中。
以及……那对自称是她亲生父母、来自大城市豪门陈家的夫妇,即将在一个小时后抵达。
余念念缓缓坐起身。
这具身体稚嫩、瘦弱,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有些干瘪,体内更是浊气沉积,灵窍未开,脆弱得仿佛一捏即碎。
然而,在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星河流转,宇宙生灭。属于“星辰神君”的庞大神魂,哪怕只是残存亿万分之一,也绝非这具凡胎肉身所能承载。此刻,她正以莫大的意志,收敛着那足以撼动此界法则的神魂威压,使其如深海潜流,表面波澜不惊。
她低头,摊开手掌。
白皙、细瘦,指节因常年做农活而显得有些粗糙。
就是这双手,曾执掌星轨,划定乾坤。
就是这双眼,曾看尽神界兴衰,万族生灭。
如今,却困于这具十三岁的躯壳,面临着一个凡俗得近乎可笑的抉择——是留在这个虽贫寒却给予她唯一温暖的养母家,还是回归那个据说富可敌国、却冰冷陌生的所谓“豪门”?
“念念,醒了?快起来喝点绿豆汤,解解暑。”
门帘被掀开,李素芬端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女人不过四十出头年纪,鬓角却已染上霜色,面容被日头晒得微黑,眉眼间是常年劳碌刻下的痕迹,但看向她的目光,却带着毫无保留的、近乎笨拙的慈爱。
在看到李素芬的瞬间,余念念神魂深处猛地一颤!
并非因为那朴素的衣着和粗糙的双手,而是因为,在她以神念观照的“视界”里,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农村妇女周身,竟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温暖而厚重的功德之光!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纯净无比,宛如黑夜中的暖玉,无声地滋养着她疲惫的神魂,让她因自陨而带来的撕裂感都缓和了少许。
功德金光……如此浓郁?
余念念心中微震。
在她亿万年的记忆里,功德之力,乃是宇宙间最本源、最难得的力量之一。非大善、大仁、大牺牲、大守护不可得。即便是在神界,能身负如此功德者,亦是凤毛麟角,受天道庇佑。
可眼前这妇人……
刹那间,属于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翻涌而上:是李素芬在寒冬夜里,用瘦弱的脊背背起发高烧的她,深一脚浅一脚踏着积雪去敲村医的门;是她为了多挣几个钱给她交学费,在砖厂像男人一样搬砖,累到直不起腰;是她自己舍不得吃一个鸡蛋,却总是偷偷塞进她的碗里……
点点滴滴,皆是凡人最质朴的付出与守护。
这功德,是她用十三年的含辛茹苦,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
因果。
余念念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凌霄那冰冷的话语:“……太重因果,太执守护。”
她看着李素芬那双盛满关切与些许不安的眼睛(那不安,或许正是源于那对即将到来的陈家夫妇),心中已然明了。
我的道,从未有错。
守护该守护的,了结该了结的。这,便是我的因果。
她接过那碗绿豆汤,指尖触及碗壁的温热。
“妈。”她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平静,“待会儿……无论谁来,说什么。这里,才是我的家。”
李素芬愣了一下,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发:“哎,哎,好孩子……”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以及轮胎碾过土路扬起的尘埃。
来了。
余念念垂下眼睑,小口啜饮着微甜的绿豆汤。
那浓密睫毛掩下的眸子里,再无半分属于十三岁少女的彷徨与怯懦,只有一片历经万劫、重归红尘后的淡漠与洞明。
豪门?
亲人?
于她而言,不过是此番重入红尘,所需经历的一段尘缘,所需勘破的一重幻境罢了。
真正的棋局,在她睁开眼的瞬间,已然开始。
而执棋者,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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