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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中那短暂的沉默,被吕子乔轻易打破。他仿佛没有看到曹操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惊疑与审视,自顾自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沉重的镣铐发出不那么刺耳的声响。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暗交替,衬得那笑容愈发高深莫测。“曹公,”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他口中描述的不是未来可能发生的战事,而是早已注定的剧本。“你心中所虑,无非是那河北袁本初,势大难制,对否?”
曹操眼神微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那负在身后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
曹操暗想:哼,河北袁绍,自然是心腹大患。倒要看看你这‘匹夫’,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吕布微微一笑,不再卖关子,开始了他精心烹制的“战略大餐”。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完全不像个刚脱离刑场、朝不保夕的囚徒,倒像是个在沙盘前为君王剖析利害的军师。
“袁绍此人,表面上看,确是风光无限。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坐拥冀、青、幽、并四州之地,带甲百万,粮草堆积如山。若只看这些,确实令人望而生畏。”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利剑出鞘,直刺核心:
“然,其人有三败,足以致命!”
“其一,外宽内忌,好谋无断!”吕布伸出第一根手指,目光灼灼,“袁绍看似礼贤下士,能容纳各方意见,实则内心猜忌极重。帐下谋士如云,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智,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此数人各结党羽,互相倾轧!袁绍本人又缺乏决断,常因众人意见相左而贻误战机。此乃取祸之根也!”
曹操内心非常震撼:此言……一针见血!田丰、许攸、审配、逢纪……其内部纷争,吾亦有耳闻,然从未如此清晰透彻!这吕布,从何得知?竟似比吾更了解袁绍内幕?!
“其二,子嗣不和,后患无穷!”第二根手指竖起,吕布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的嘲讽,“袁谭、袁熙、袁尚,皆非庸碌之辈,然袁绍偏爱幼子,致使长子心生怨望,兄弟阋墙之祸,早已埋下!待袁绍一死,河北必生内乱,届时……呵呵。”他轻笑一声,未尽之语,比直接说出来更让人心惊。
曹操内心不得不怀疑吕布是不是看穿了自己:袁绍诸子……此事吾亦有所虑,但只当是远忧。被他如此一点,竟成近患!若真如此,河北何足惧哉?!
“其三,”吕布放下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两道实质的火焰,烧向曹操,“其地广而调度不灵,兵多而训练不精!看似庞然大物,实则反应迟钝,如同一头臃肿的巨象。只需找准要害,一击便可令其崩溃!”
说到这里,他图穷匕见,抛出了那个极具诱惑力的合作蓝图:“曹公!”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沙场名将特有的、令人热血沸腾的煽动力,“你我联手,破袁绍,易如反掌!”
“我吕布,可为先锋!率我并州狼骑,直冲其颜良、文丑之中军!任他号称万人敌,我必于万军之中,取其上将首级,破其胆魄,挫其锐气!”
“而你曹公,”他指向曹操,语气充满了信任与推崇,“可遣一上将,率精兵轻骑,绕道奇袭,专断其粮道!乌巢、黎阳,何处屯粮,我亦可指明!粮道一断,袁绍百万大军,不战自溃!”
他描绘着胜利后的景象,声音充满了蛊惑:“届时,河北可定!袁氏基业,尽入曹公之手!你坐拥中原、河北,挟天子以令不臣,天下谁人能挡?”
最后,他抛出了自己的“合理”诉求,姿态放得极低,却又显得理所当然:“而我吕布,别无他求,只愿为曹公镇守东南。届时,曹公只需表我为徐州牧,兼领扬州,使我得以安身立命,为曹公屏障孙策,扫平江淮。你我二人,一北一南,共分天下,遥相呼应,岂不美哉?岂不快哉!”
吕子乔内心暗爽:画大饼嘛,哥们专业!先把你最大的敌人分析得明明白白,把胜利的路径给你铺得清清楚楚,再表现出我只想占点小便宜、帮你打工的态度。老曹啊老曹,这么大的诱惑,这么大的战略蓝图,我就不信你不动心!先把命保住,把地盘要回来,以后的事……嘿嘿,咱们走着瞧!
一番话,如同惊雷,在曹操脑海中炸响。精准!太精准了!对袁绍集团内部矛盾的剖析,对其致命弱点的把握,对未来战局的推演,甚至包括合作的方式、战后的利益分配……每一个环节都清晰无比,逻辑严密,直指核心!这绝非一个只知道冲锋陷阵的武夫能想到的!这甚至比他麾下最顶尖的谋士——郭嘉、荀彧——看得还要透彻,还要……大胆!
曹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那双眼中再也无法掩饰的震惊、权衡,以及一丝被那宏伟蓝图所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焰,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这吕布,究竟是得到了高人指点,还是……真的脱胎换骨了?这张“大饼”,香气扑鼻,诱人至极。但其中,是否藏着致命的毒药?
曹操盯着牢房中那个再次恢复慵懒姿态的男人,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杀意,正在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利益”和“好奇”的东西,迅速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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