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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义一指挥部内的咆哮,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齐刷刷地斩断了。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所有参谋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那个站在风暴中心,头发花白、军容却依旧严整的老人。
参谋长。
田中义一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他那张因为极致愤怒而扭曲的脸,此刻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燃烧殆尽后的灰白。布满血丝的双眼,像两口枯井,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位与他共事多年的同僚。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梦呓,却比之前任何一句咆哮都更让人心头发冷。
“你再说一遍。”
参谋长顶着那几乎能将人压垮的目光,身体站得如标枪般笔直。他没有回避,而是迎着田中义一的视线,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干涩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将军阁下,我说,我们的‘向心合围’战术,已经彻底失败了。”
“住口!”
田中义一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将脸贴到参谋长的鼻子上。他压抑的怒火再次喷发,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我的战术没有失败!绝没有!只是敌人太狡猾!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
“没有时间了,将军。”
参谋长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提高,像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敲下。
“我们的主力部队,像一根被钉死的木桩,牢牢地钉在了这片山区里!而我们的后方,我们的侧翼,我们的补给线,却像一张敞开大门的渔网,空虚无比!”
他猛地转身,指向那张被田中义一踩在脚下、满是污泥和褶皱的破烂地图。
“敌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们用最小的代价拖住我们的拳头,然后用无数把小刀,在我们的软肋上,任意妄为!”
“这不是围剿,将军!这是在流血!我们正在被活活放干最后一滴血!”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参谋,像抓着一块滚烫的烙铁,双手捧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报,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将军……最新的……最新的伤亡报告……”
他不敢递给田中义一,而是下意识地递给了参谋长。
参谋长接过电报,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更加惨白。他沉默着,将电报转向了田中义一。
田中义一的视线,如同生了锈的齿轮,咯吱咯吱地,艰难地落在了那张薄薄的纸上。
上面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一串冰冷的、触目惊心的数字。
“过去二十四小时:”
“主力部队,向前推进距离:不足一公里。”
“外围遭遇战:三十七次。”
“阵亡:五百一十三人。”
“伤:不计其数。”
“战果:零。”
田中义一看着那份报告,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他想反驳,想怒吼,想把这份报告撕成碎片,但他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沙子,每一个音节都被死死堵住。
事实。
冰冷、残酷、不容置疑的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
继续执行“向心合围”,除了让那串冰冷的伤亡数字不断攀升,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那张被他寄予厚望的、象征着荣耀与胜利的作战地图,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蜂巢。
而他,那个自诩为“扫荡专家”的田中义一,就是那个愚蠢地、主动地、把脑袋伸进蜂巢里的人。
他不是在围剿猛虎。
他是在被无数只看不见的马蜂,蜇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他引以为傲的战术,他毕生所学的军事理论,被对方完全看透,并用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抵御的方式,狠狠地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噗通。”
田中义一颓然地坐倒在身后的椅子上。那把结实的靠背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也无法承受他身上那突然垮塌下来的重量。
那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眼中的疯狂和怒火,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和灰败。那挺得笔直的腰杆,也第一次,垮了下去。
整个指挥部,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参谋都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那位如同斗败公鸡般的将军。
许久。
田中义一缓缓地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
他张了张嘴,嘶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那是他这一生中,最不想下达,却又不得不下达的命令。
“传……传我命令……”
“停止……向心合围……”
“各部队……就地转入防御态势……”
“收缩……收缩防线,确保……确保交通线安全……”
每一个词,都像是在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自己的脸上。
这个命令,标志着他战略上的彻底失败。
也标志着,陈峰那看似疯狂的“全域开花”战术,取得了决定性的、不容置疑的胜利。
随着这道命令通过电波传向晋西北的每一个角落,日军这台庞大而凶猛的战争机器,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极其不情愿地,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日军的突然“龟缩”,让整个晋西北的局势,瞬间变得诡异起来。一些被打散的、晕头转向的日军小股部队,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无意中闯入了一些他们本不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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