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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声停歇后的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钱伯钧的耳朵里,依旧是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有几百只发了疯的马蜂在他的脑袋里横冲直撞。他趴在焦黑的泥土里,过了足足十几秒,才迟钝地意识到,那毁天灭地的爆炸声,停了。
他僵硬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泥浆和血污。
阵地还在,虽然已经被犁得不成样子。身边的弟兄们也还在,一个个从掩体和弹坑后探出脑袋,脸上挂着和他一般无二的、劫后余生的茫然。
山坡下,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如潮水般涌来的日军,此刻却乱成了一锅沸粥。
冲在最前面的,惊恐地回头望着身后那片火海,进退失据。后面的,则被彻底切断了与主力的联系,像一群被狼群冲散的羊,茫然四顾,彻底失去了指挥。
“营长……”副官连滚带爬地凑过来,嘴唇哆嗦着,怎么也合不拢,“刚……刚才那是……”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那是谁!”
钱伯钧嘶吼一嗓子,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可他的眼睛,却“唰”地一下,亮得吓人!
那是一种从地狱爬回人间,被狂喜和复仇火焰点燃的眼神!
他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他只知道,机会来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
“上刺刀!”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与刚才那句绝望怒吼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无尽杀意的咆哮!
“弟兄们!”
“给老子——”
“冲!!!”
“杀——!!!”
残存的几十名358团官兵,在短暂的愣神后,瞬间被营长这声咆哮点燃了胸中所有的血性!
绝望、恐惧、茫然……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最原始、最狂暴的杀意!
他们是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恶鬼!
他们嗷嗷叫着,跃出残破的战壕,端着雪亮的刺刀,如同一群下了山的猛虎,朝着山坡下那群已经彻底崩溃的日军,发起了反冲锋!
战场上的局势,在这一瞬间,发生了颠覆性的逆转。
刚才还是猎人的日军,此刻彻底变成了猎物。
一名日军军曹,挥舞着指挥刀,试图组织起一道脆弱的防线。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想将那些已经吓破了胆的士兵重新聚拢起来。
回答他的,是一排密集的子弹。
一名358团的老兵,用一整梭冲锋枪子弹,将他和他的亲卫兵打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
失去了最后指挥的日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手里的三八大盖,哭爹喊娘地扭头就跑。
可他们的身后,是那道由神秘炮火构筑的、不可逾越的死亡火墙。他们的身前,是状若疯魔、红着眼睛扑上来的中国士兵。
这场战斗,从一场惨烈的阵地防御战,演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酣畅淋漓的追击屠杀。
“别开枪!抓活的!机枪给老子留下!”
钱伯钧亲自端着一支缴获的冲锋枪,一马当先。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精准地用短点射,将一个个试图反抗的日军撂倒,却对那些转身逃跑的,听之任之。
他要的不是杀戮,他要的是将胜利的果实,最大化!
战士们追着日军的屁股打,沿途到处都是被扔下的武器弹药。
“营长!一挺九二式重机枪!还是好的!”
“这边!这边有两箱手雷!”
“发财了!他娘的,老子们发财了!”
兴奋的吼叫声,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此起彼伏。战士们一边追,一边像勤劳的农夫,不断地收割着胜利的果实。
这场追击,一直持续了十几里。
直到最后一股成建制的日军被彻底打散,再也无法构成任何威胁,钱伯钧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用枪托撑着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在他的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上百具日军的尸体,更远处,他的弟兄们正在兴高采烈地打扫着战场,将一车车的武器弹药汇集起来。
清点战果,日军一个加强大队,一千两百余人,被当场击毙超过半数,俘虏三百余人,只有不到两百人侥幸逃脱,彻底被打残了建制。
而他们,一个几乎被打光了的残兵营,以不到一百人的兵力,创造了这场堪称神迹的辉煌胜利。
钱伯钧站在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前,看着那一张张兴奋得满面红光的、年轻的脸,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的后背,依旧是冰凉一片。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片炮声传来的、寂静无声的群山。
那片黑暗,像一只巨大的、沉默的眼睛,在静静地注视着他,注视着这场由它一手缔造的胜利。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营长!团部的电话!”
通讯兵的喊声,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钱伯钧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困惑与不解强行压下。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电台前,一把抓起那只冰冷的送话器。
电流的“滋滋”声中,传来了楚云飞那熟悉而又急切的声音。
钱伯钧挺直了腰杆,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可能地平稳,尽可能地像一个打了胜仗的英雄。
“报告团座!”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发颤。
“我们胜了!我们打赢了!”
电话那头,传来楚云飞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钱伯钧停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将那句已经在心里盘旋了无数遍的话,艰难地,一字一字地挤了出来。
“但是……”
“战场上,发生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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