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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如墨,烛火在风中摇曳,映得药炉上铜鼎的影子扭曲如鬼爪。云知夏坐在案前,指尖微微抽搐,像有细针在骨缝里来回穿刺。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稳如磐石,执刀缝合千钧一发的创口,如今却连一支银针都几乎握不稳。
三日了。
三日来,她以心口封印的药丝金光维系萧临渊的心脉,如同将自己生命之火缓缓注入一口深不见底的冷炉。
那炉中之人沉睡不醒,呼吸微弱如游丝,而她,正一点一点被烧成灰烬。
她不是没想过退。
可退一步,萧临渊必死。
而她若退,便是向白九卿低头,向那个以人命为药引、视苍生为鼎材的药嗣会认输。
她云知夏,从不认输。
“主子。”墨八悄然推门而入,身上带着雨夜的湿气与血腥味,“人带回来了,在后院柴房。”
云知夏起身,披上鸦青色斗篷,步履沉稳地穿过长廊。
风穿檐角,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整座王府都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变局颤栗。
柴房内,火盆将熄未熄,一个蜷缩在草堆上的老乞丐剧烈咳嗽着,背脊裸露在外,溃烂的皮肉翻卷如腐叶,恶臭弥漫。
但云知夏目光一扫,瞳孔骤然收紧。
那溃烂之下,竟刻着一道残缺阵图——双鼎交叠,金黑缠绕,中央一处圆形空位已被剜去,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人硬生生剜掉了什么。
“双鼎阵图……”她低声喃喃,指尖轻触边缘纹路,心头一震,“这不是传说中的‘药心归元阵’残篇?”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引魂香”残灰,投入火盆。
幽蓝火光腾起,老乞丐猛地一颤,双目骤睁!
那是一双浑浊却燃烧着痛苦的眼睛。
“双鼎……需血契……”他嘶哑开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一人痛,一人燃……燃尽方归元……”
云知夏蹲下身,冷静追问:“谁主持的阵?谁该滴血?”
老张喉咙咯咯作响,忽然抬手指向自己心口:“我……我是药骸鼎……撑了七日……她答应救我……可她没来……”话音未落,眼白翻上,再度昏死过去。
云知夏静默良久。
七日。
药骸鼎能撑七日,已是奇迹。
说明这阵法虽酷烈,却并非不可逆。
而关键,就在那被剜去的血契位。
她仔细描摹阵图残纹,反复推演,终于在第三遍时,指尖顿住。
“药心之血……滴入药骸心口……方可改写阵律。”她低声自语,眸光冷冽如刀,“但若失败……两人皆化药灰。”
代价极大,几乎等同于共死。
可若成功,便能打破双鼎共振的献祭之局,逆转生死。
她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轻缓脚步。
墨八低声禀报:“慈济堂送来一名盲女,说是阿露旧识,名叫小药灯。”
云知夏抬眼,只见一名素衣少女被搀扶进来,眉目清秀,双目覆着白绢,却隐隐透出一股奇异的宁静。
“药香……好重的药魂。”小药灯忽而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你们……心口有光……连着……一金一黑……快断了。”
云知夏心头一跳。
“金的是你,黑的是他。”小药灯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与萧临渊的手腕,忽然颤抖起来,“他的光在吃你的……可也在护你……它不想你死……它在替你挡……”
云知夏呼吸一滞。
她懂了。
那黑鼎中的“药骸”,早已与萧临渊融为一体,正在吞噬她的生机,却也在本能地替她承受反噬。
就像一头被锁链束缚的凶兽,在烈火焚身之际,仍用残躯为她挡住风刀。
所以她这三日未死,并非全靠药丝金光——而是他在替她烧。
想到这里,她眼底泛起一丝极淡的痛意,随即被冷硬压下。
她不需要谁为她烧。
她要的是掌控。
是逆转规则,是破阵改命,是让这天地间的药律,不再由白九卿之流说了算!
她起身,走向密室。
夜更深了。
药案上,残图摊开,墨迹未干。
她取出老张背上的阵纹拓片,与古籍残卷对照,一笔一划勾勒出完整的拟阵结构。
火光映照她的侧脸,冷峻如刀削。
忽然,她停笔,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白九卿设局,要她动情、动血、动念,才可启动双鼎献祭。
可若她反其道而行——以情为引,以血为媒,以命为火,主动点燃双鼎共振,却不在献祭,而在共燃呢?
她唇角微扬,眸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锐光。
这场局,是她与萧临渊的劫。
也是她云知夏,踏向医道巅峰的第一步。
她取出药匣,翻出一包暗红色药粉——那是她前世秘制的“逆感散”,能短暂阻断痛觉神经,却会加剧元气损耗。
她将药粉缓缓倒入玉钵,又加入数味奇药,研磨成浆。
药香渐浓,如血雾弥漫。
她取出一方铜盘,以朱砂画基,银线布脉,将残阵图重构其上。
最后一笔落下时,铜盘嗡然轻震,仿佛唤醒了某种沉睡的力量。
她挽起袖口,露出纤细手腕。
刀锋微光一闪。
鲜血滴落,悬浮于铜盘之上,如赤珠浮空,不落不散。
当夜,风止,炉熄,天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云知夏立于密室中央,铜盘之上,血珠悬空,如一颗跳动的心脏。
那血在朱砂银线勾勒的阵纹间缓缓旋转,忽然“啪”地一声裂开,一分为二——金光流转,黑气缠绕,竟如双龙交首,彼此吞噬又彼此交融。
她眸光一凝,心中豁然明悟:双鼎血契,从来不是单向献祭,而是双向燃烧。
白九卿以为,唯有牺牲药心之血,才能唤醒药骸之力,完成归元。
可他错了。
真正的药律,从不是以命换命,而是——以命燃命,共生共死。
她冷笑,指尖一引,那分裂的血珠缓缓下沉,融入阵眼。
铜盘骤然嗡鸣,仿佛沉睡千年的古阵被唤醒,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共鸣自地底升起,直通她与萧临渊之间的药丝金光。
时机已到。
她取出玉钵中的“共燃剂”——暗红药浆泛着诡异光泽,那是以“逆感散”为基,辅以七味剧毒与三味回阳奇药炼成,可短暂切断痛觉,却会将生命力燃烧至极致。
她没有犹豫,执银针刺入萧临渊心口封印,将药剂缓缓注入。
药入经脉的刹那,萧临渊的身体猛地一震,黑纹如蛇般在皮肤下狂窜,似有无数怨魂在嘶吼挣扎。
云知夏咬牙,取出“溯毒针”——那是一根通体幽蓝、刻满细密符文的骨针,乃她以现代神经传导原理结合古法炼制,可引药感直入识海。
针尖抵上自己太阳穴,她闭目,低语:“你说我要献祭?可我偏要——与你同燃。”
针落。
世界骤然崩塌。
幻境再启。
金鼎高悬,烈焰滔天,她立于鼎沿,白衣猎猎。
对面黑鼎翻涌如墨海,锁链缠绕,一道身影自深渊中缓缓抬头——玄袍染血,眸光如刃,正是萧临渊。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
她抬手,刀锋划过手腕,鲜血如虹,直坠阵眼。
“轰——”
血链崩裂,残阵重组!
金黑双色交汇处,阵纹骤然逆转!
原本吞噬药心生机的黑鼎,竟开始反向流转,黑气如潮回涌,反哺金鼎!
“你……疯了?!”幻境中,萧临渊怒喝,声音却已带上一丝颤抖。
“我不是来救你的。”她站在烈焰中,血染衣袖,却笑得锋利,“我是来改命的。”
话音未落,阵眼爆发出刺目强光,整座幻境剧烈震颤,仿佛天地法则都在崩塌重构。
现实——
“咳!”
一声闷响,萧临渊猛然睁眼!
双眸如寒星破夜,黑纹在他颈侧缓缓蠕动,却不再蔓延。
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指尖痉挛般扣入床榻,仿佛刚从地狱爬回人间。
他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云知夏身上。
她正跪坐在床边,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鬓角,手腕上的伤口仍未止血,却仍死死攥着那根溯毒针。
他喉头滚动,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你的痛……我感觉到了。”
云知夏一震,抬眸看他。
那一瞬,她体内的药感竟如潮水般波动,顺着残存的药丝,短暂地探入他经脉——
她“看”到了。
那粒深埋心脉的黑蛊,正微微抽搐,如遇天敌,缓缓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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