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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寂寥,唯余风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陆尘沉重而压抑的喘息。他拄着长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右腹的贯穿伤、左肩和后肩的箭伤,还有无数细碎的刮伤和撞击带来的内伤,都在疯狂地吞噬着他的体力与意志。从敌人那里搜刮来的疗伤丹药似乎品质低劣,仅能勉强吊住一口气,延缓死亡的到来,却无法带来真正的愈合。
鲜血,早已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在身后拖出一道断断续续、触目惊心的暗红痕迹。
他知道这样不行。血腥味会引来林中的野兽,甚至可能暴露行踪,引来更可怕的追兵。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恢复一丝力气。
因果之眼因他的虚弱而变得模糊,视野中那些代表能量流动的“线”时隐时现,难以维持。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目力与求生本能,在茂密的林间艰难跋涉。
夕阳西沉,林间的光线迅速黯淡下来。夜间的山林,对于重伤的他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
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意识开始涣散之时,前方山腰处,隐约出现了一座建筑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墙体斑驳,半掩在荒草与藤蔓之中,庙门歪斜,透着一股破败与荒凉。
有地方容身,总好过露宿荒野。
陆尘强提一口气,拖着几乎麻木的身体,一步步挪向那座破庙。
庙宇不大,前殿的屋顶已经塌了大半,残垣断壁间结满了蛛网。神像歪倒在供台旁,泥塑的金身剥落,露出里面暗黄的草胎,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昏暗中凝视着不速之客。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霉菌混合的腐朽气味。
陆尘仔细用残存的感知探查了一番,确认除了一些蛇虫鼠蚁的微弱气息外,并无活物,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找了一处背风、相对完整的墙角,缓缓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几乎虚脱。
他必须先处理伤口。
咬咬牙,他撕下身上稍干净些的布条,就着从破洞屋顶漏下的微弱月光,开始清理伤口。没有清水,只能用布条蘸着唾沫,一点点擦拭掉伤口周围凝固的血痂和污物。每一下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
当清理到右腹那处最严重的贯穿伤时,他看着那血肉模糊、甚至隐约能看到内脏蠕动的洞口,眼神沉静得可怕。他从搜刮来的物资中,找到一小瓶劣质的金疮药,毫不犹豫地将大半瓶粉末都倒了进去。
“呃啊——!”
剧烈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身体剧烈颤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晕过去。用剩下的布条,紧紧将腹部伤口缠绕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墙角,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困难。
他不敢睡去,重伤加上失血过多,一旦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他强打精神,尝试运转《戊土镇岳功》残篇,引导体内那几乎感应不到的微弱灵气,希望能加速伤势的恢复,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他心神刚刚沉入体内不久,庙外远处,隐约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正朝着破庙的方向而来!
陆尘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收缩,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因果之眼勉力开启,视野模糊不清,但他能“看”到,几条代表着生命气息和灵压的“线”,正在快速接近!其中一道,灵压赫然达到了炼气五层!另外两道,也有炼气三层左右!
不是矿区的人!这三道气息带着一股彪悍和戾气,与之前那三个青衣人截然不同!
是劫修?还是路过?
无论是什么,以他现在的状态,被发现了就是十死无生!
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墙角的一堆破布,目光死死盯着庙门的缝隙。手中的长剑,被他悄然握紧,横于膝上。
“妈的,这鬼天气,说变就变!眼看要下雨了!”
“大哥,前面好像有座破庙,去那里避避吧?”
“嗯,快点,处理完这票,赶紧回寨子里喝酒!”
粗俗的交谈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来到了庙门外。
“吱呀——”一声,那扇歪斜的庙门被粗暴地推开,三道身影带着一股血腥和汗臭混合的气味,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眼角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修为炼气五层,眼神凶戾,腰间挎着一把鬼头刀。他身后跟着两个精瘦些的汉子,一个手持钢叉,一个提着短斧,皆是炼气三层。
三人身上都带着些许血迹,显然刚经历过厮杀。
“呸!真他娘的破!”刀疤脸壮汉啐了一口,目光在破败的庙内扫过,很快就落在了蜷缩在墙角、气息奄奄的陆尘身上。
“咦?大哥,这还有个死人?”持钢叉的汉子用叉尖指了指陆尘。
陆尘紧闭双眼,全力收敛气息,连心跳都几乎停滞,伪装成重伤濒死、意识模糊的样子。怀中的黑曜铁精和地脉灵髓被他用身体死死压住,不敢泄露半分气息。
那刀疤脸壮汉眯起眼睛,走到陆尘近前,用脚踢了踢他。
陆尘毫无反应,如同真的死了一般。
“伤成这样,流了这么多血,离死也不远了。”刀疤脸壮汉撇撇嘴,似乎失去了兴趣。他转身对另外两人道:“搜搜看,这穷鬼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好嘞,大哥!”持短斧的汉子应了一声,蹲下身,便开始在陆尘身上摸索起来。
陆尘的心沉了下去。他身上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那柄从持弓首领那里夺来的长剑,材质明显不凡,还有那几个装着丹药灵石的小袋子,一旦被搜出,必然会引起贪婪!
持短斧汉子粗糙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很快就摸到了他膝上的那柄长剑。
“大哥,有把剑!”汉子眼睛一亮,将长剑拿起,打量起来,“嘿,材质不错啊,不像凡铁!”
刀疤脸壮汉闻言,也转过身来,接过长剑看了看,点了点头:“嗯,是把好剑,能值几个灵石。”他随手将剑递给持钢叉的汉子,“收着。”
持短斧汉子继续摸索,又摸到了陆尘怀中的那几个小袋子。
“还有丹药和灵石!”汉子更加兴奋。
就在他将袋子从陆尘怀中扯出的瞬间,因为动作粗暴,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陆尘右腹的伤口!
“唔……!”
剧烈的疼痛让陆尘再也无法完美伪装,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这一下,顿时引起了三人的警觉!
“妈的!装死?!”刀疤脸壮汉眼神一厉,猛地抽出鬼头刀,杀气腾腾地指向陆尘。
另外两人也立刻举起武器,将陆尘围住。
陆尘知道无法再伪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如同濒死的孤狼,冰冷而锐利,扫过围住他的三人。
“黑风寨办事,小子,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给你个痛快!”刀疤脸壮汉狞笑着说道,报出了名号,显然是这一带令人闻风丧胆的劫修团伙。
陆尘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大脑在飞速运转,因果之眼艰难地分析着三人的站位、气息、以及这破庙内唯一可能利用的环境。
持钢叉的汉子站在庙门附近,持短斧的汉子在侧前方,刀疤脸壮汉正对着他,距离最近。
庙内空间狭小,杂物堆积,唯一的光源是屋顶破洞漏下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他重伤濒死,灵力近乎枯竭,正面抗衡绝无胜算。
唯一的生机,在于出其不意,在于利用对方轻视的心理,以及……这昏暗的光线和复杂的地形!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持短斧汉子见陆尘不说话,骂了一句,举起短斧就要劈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陆尘动了!
他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用尽全身最后力气,将手中一直紧握的、从搜刮来的物资中悄悄取出的一包劣质迷魂散(或许是之前那三个青衣人用来对付他的),猛地掷向距离他最近、正对着他的刀疤脸壮汉的面门!
同时,他身体向侧后方一滚,不是逃跑,而是撞向了那尊歪倒的、泥胎剥落的神像!
“小心!”刀疤脸壮汉没想到一个濒死之人还有力气反抗,下意识地挥刀格挡并后退,但还是吸入了少许粉末,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而陆尘撞向神像的动作,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轰隆!”
本就根基不稳的神像,被他这拼死一撞,猛地向后倒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向了那个站在侧前方、因刀疤脸后退而出现空档的持短斧汉子!
“啊!”持短斧汉子猝不及防,被沉重的泥塑神像砸了个正着,惨叫一声,当场筋断骨折,被埋在了碎泥块之下,生死不知!
“老五!”持钢叉汉子惊呼!
“妈的!找死!”刀疤脸壮汉晃了晃脑袋,强行驱散迷魂散的影响,看到手下瞬间被废,顿时勃然大怒,鬼头刀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劈向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陆尘!
这一刀,含怒而发,快如闪电,封死了陆尘所有退路!
陆尘刚刚撞倒神像,已是强弩之末,面对这必杀的一刀,他甚至连举剑格挡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果之眼中,那代表死亡的刀芒线条,无比清晰。
要结束了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然而,就在鬼头刀即将临体的刹那——
异变再生!
“嗡!”
他怀中那盛放着地脉灵髓的黑色盒子,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极致的生命危机,竟自主地微微一震,一股精纯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亵渎威严的灵气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这波动极其微弱,但对于近在咫尺、心神激荡的刀疤脸壮汉而言,却如同暮鼓晨钟,让他劈砍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滞涩了万分之一瞬!
就是这万分之一瞬!
陆尘福至心灵,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顺着刀锋带起的风流,向侧面滑开了半尺!
“噗!”
鬼头刀擦着他的肋骨劈下,在地上砍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碎石飞溅!
躲开了!
但刀疤脸壮汉毕竟是炼气五层,反应极快,一刀落空,手腕一翻,刀势横斩,再次袭来!
而此刻,那个持钢叉的汉子也反应过来,挺起钢叉,从侧面刺向陆尘!
前后夹击!绝杀之局!
陆尘避无可避!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竟然不理会侧面刺来的钢叉,而是将体内最后残存的所有灵力,连同那股不屈的意志,全部灌注到手中的长剑之中,身体不退反进,合身扑向刀疤脸壮汉!剑尖直指其心口!
同归于尽!
刀疤脸壮汉没想到陆尘如此悍不畏死,面对横斩的刀和侧刺的叉,竟然选择以命换命!
他惜命!他不想死!
这瞬间的犹豫和退缩,让他横斩的刀势慢了半拍,格挡的动作也出现了偏差!
“噗嗤!”
“咔嚓!”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陆尘的长剑,率先刺入了刀疤脸壮汉的心口!虽然因为力竭,入肉不深,未能立刻毙命,但那凌厉的剑气已然重创其心脉!
而刀疤脸壮汉的鬼头刀,也砍中了陆尘的左肩,几乎将他半个肩膀卸下!持钢叉汉子的钢叉,则刺穿了他的右腿!
“呃……!”刀疤脸壮汉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又看向浑身浴血、却眼神疯狂冰冷的陆尘,张了张嘴,鲜血狂涌而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气息迅速萎靡。
陆尘也再也支撑不住,松开了剑柄,身体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左肩和右腿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鲜血如同泉涌,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模糊的视野中,看到那个持钢叉的汉子,正惊恐地看着倒地的大哥和生死不知的同伴,又看了看血泊中的自己,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犹豫,最终,竟然怪叫一声,丢下钢叉,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破庙……
黑暗,彻底吞噬了陆尘。
破庙内,重归死寂。
只剩下四具濒死的身体,浓郁的血腥味,以及那尊倒塌的神像,在冰冷的月光下,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与……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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