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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离婚吧。”

    这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钢钉,楔入傅承烨的耳膜,震得他一时失语。电梯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窒息感。

    他猛地转头,看向苏瑾,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错愕与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厉色。

    苏瑾却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他有些失态的倒影。没有赌气,没有冲动,只有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决绝。

    “我说,我们离婚。”她重复了一遍,字句清晰,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合约还剩三个月,我可以提前解约。违约金,我会按照协议支付。”

    电梯“叮”一声到达顶层,门缓缓打开。

    苏瑾不再看他,径直走了出去,背影挺直,步伐没有一丝犹豫。

    傅承烨僵在原地,直到电梯门即将再次合上,他才猛地伸手挡住,大步跨出。他看着苏瑾走向卧室的背影,胸腔里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愤怒、困惑和……一丝慌乱的复杂情绪。

    “苏瑾!”他几步追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你把婚姻当什么?儿戏吗?说离就离?”

    苏瑾停下脚步,却没有挣脱,只是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紧握着她手腕的大手上,那眼神,冷得像冰。

    “傅总,”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残酷的嘲讽,“我们的婚姻,难道不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合约吗?一场你用资金,我用名义,各取所需的交易。现在,我觉得这笔交易可以提前结束了,有什么问题?”

    她抬眼,直视着他瞬间缩紧的瞳孔:“还是说,傅总习惯了掌控一切,连合约到期的时间,也要由你单方面决定?”

    傅承烨被她的话噎住,抓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力道。是啊,合约。他一直用这份合约来界定他们的关系,提醒自己不要越界,也……束缚着她。可现在,她拿着这份他亲手制定的规则,反过来要求提前离场。

    “是因为今晚?”他试图找到理由,声音低沉压抑,“因为那套壶?我可以……”

    “不是因为今晚,也不是因为那套壶。”苏瑾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傅承烨,你还不明白吗?是因为你,因为林薇薇,因为你们傅家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因为这两千个日日夜夜累积下来的……无望。”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我累了。”她轻声说,这三个字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有力量,“我不想再配合你演这场戏了。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说完,她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然后,“咔哒”一声,从里面轻轻锁上。

    那一声轻微的落锁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傅承烨彻底隔绝在外。

    他独自站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处着力的茫然和……恐慌。她不是欲擒故纵,她是真的,想要离开。

    这一夜,对两人而言,都无比漫长。

    苏瑾靠在门后,听着外面最终归于沉寂,才缓缓滑坐在地。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以及……解脱。终于说出来了。压在心口两年的大石,仿佛被移开了一道缝隙,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空气。

    而客厅里的傅承烨,则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璀璨却冰冷的不夜城。他烦躁地解开领带,却依旧觉得呼吸困难。苏瑾那句“我累了”和那双冰冷漠然的眼,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从未亏待过她,提供了优渥的物质条件,默许了她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甚至在她家族企业危机时,履行合约注入了资金。他以为这就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平衡。

    可现在,她告诉他,她累了。因为他,因为这段关系,感到了无望。

    还有那套该死的紫砂壶!他当时为什么要跟她争?是因为看到她为别的东西认真举牌的样子感到刺眼?还是单纯不喜欢她脱离他掌控的感觉?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书房。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进去,打开了书桌最底层那个很少触碰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苏瑾偶尔带回来、尚未完成的修复笔记和一些零散的旧物。

    他的目光被一个用防酸纸小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吸引。他记得,这是前段时间苏瑾从图书馆带回来的,说是需要静置观察一段时间。

    他解开系绳,防酸纸散开,里面是一封已经完成初步修复的信笺。纸张依旧脆弱,但破碎的部分已被精巧地补齐,墨迹也稳定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落款处——傅沅。

    傅家那位在战乱中失踪的先人?

    他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拿起那封信,借着书房的灯光,仔细阅读起来。信中的字字泣血,充满了丢失“山河镜”后的无尽悔恨与自责,以及对家族传承断送的深切痛苦……

    “沅愧对列祖列宗,致使傅氏传承百载之‘山河镜’失落于战乱……此镜关乎家族气运,吾虽万死难赎其罪……”

    傅承烨的呼吸骤然收紧。

    山河镜!

    他听祖父模糊地提起过这个名字,只说是一件重要的祖传之物,早已遗失在历史中,详情不愿多谈。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个象征性的传说,从未当真。

    可这封信,这由苏瑾亲手修复的信,如此真切地记录着先人的血泪!这件器物,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对他的家族如此重要!

    他猛地想起,苏瑾在家族宴会上,仅凭肉眼就断定堂嫂瓷瓶为赝品;在慈善晚宴上,轻易点出画作和青花瓷的年代疑点……她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

    而这封关乎傅家核心秘密的信,正由她,一点一点,从历史的尘埃中,重新拼凑出来。

    他之前竟还带着轻蔑,问她是否还在修复那些“旧纸堆”!

    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和复杂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傅承烨的心头。他看着信纸上那些纤细却坚韧的修复痕迹,仿佛能看到苏瑾坐在修复台前,低着头,屏息凝神,用她那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小心翼翼地抚平历史的褶皱,也……抚平他家族一段沉痛的过往。

    他一直忽略的,甚至下意识轻视的,究竟是什么?

    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傅承烨握着那封薄薄却重若千斤的信,缓缓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窗外的霓虹无法照亮他此刻晦暗复杂的眼神。

    苏瑾在门内,准备割断最后的联系。

    而他,在门外,才刚刚开始,窥见那被自己亲手推开的世界,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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