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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顾青舟会面后的几天，苏瑾的生活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多了一份审慎。她按部就班地办理着离职交接，同时也开始了对顾青舟那批古籍的修复评估。书册本身并无异常，确实是晚清民国的风物志，修复工作也在她的专业范畴之内。她与顾青舟通过邮件敲定了合同细节，对方支付了预付款，一切流程规范得无可挑剔。
然而，那份关于“栖梧阁”和“山河镜”的隐忧，始终像一片薄雾，萦绕在她心头。
这天下午，她需要去城南的一家老字号文具店采购一批特制的修复用纸和天然糨糊。那家店藏在一条烟火气十足的旧巷里，门面不大，却藏着不少外面难寻的好东西。
就在她仔细挑选着不同年份的宣纸时，一道熟悉的、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苏瑾？”
她身形微顿，回过头。逆着店里昏黄温暖的光线，傅承烨站在门口，身形挺拔，与这间充满墨香和旧物气息的小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诧异，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傅总。”苏瑾收回目光，继续比较着手里的两种宣纸，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遇到了一个不太熟的同事。
傅承烨走了过来，目光扫过她手中细腻的纸张，又看向货架上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各式工具。“你来这里……买东西？”他问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蠢。他怎么会来这里？是因为李铭汇报说，苏瑾最近在接触一位叫顾青舟的藏家，而这家店，是那位顾青舟名下不起眼的产业之一？他鬼使神差地就想来看看，却没想真的遇见了她。
“嗯。”苏瑾简短地应了一声，选定了两种纸，又走向摆放着各色矿石颜料和天然胶的柜台。
傅承烨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熟练地挑选着靛蓝、朱砂和雌黄，又仔细检查一块桃胶的成色。她专注的侧脸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睫微垂，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与平时那个清冷疏离的她判若两人。
他从未见过她工作时的样子。此刻，在这个充满古老气息的空间里，她仿佛鱼入水中，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沉静而笃定的光芒。这种光芒，刺得他眼睛有些发涩，心里那处空落落的感觉愈发明显。
“这些……都是修复要用的？”他忍不住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嗯。”苏瑾依旧吝于言辞，拿起一块色泽金黄的琥珀松烟墨，在鼻尖轻轻一嗅，辨别着气味。
“你……”傅承烨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拂过那些斑驳的颜料块，想起书房里那封她修复好的、承载着先人血泪的信，想起李铭查到的关于“栖梧阁”可能存在的危险，喉咙有些发紧，“你最近，工作上……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苏瑾挑选墨块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傅总指的是什么？”
傅承烨被她看得有些狼狈，移开视线，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没什么，随口问问。”
他难道能直接说，他怀疑有人可能因为“山河镜”的事接近她？在她已经提出离婚、视他如无物的现在？
苏瑾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他，拿着选好的东西走到柜台结账。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师傅，笑眯眯地和她寒暄着，显然已是熟客。
傅承烨站在一旁，看着她和老板熟练地讨论着纸张的吸墨性和胶的粘度，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他与她的世界，原来相隔如此之远。
苏瑾付完钱，拎起装着材料的纸袋，对着老师傅微微颔首，便转身向外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傅承烨一眼。
傅承烨下意识地跟了出去。
旧巷狭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苏瑾走在前面的身影单薄却挺直。
“苏瑾。”他再次叫住她。
苏瑾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侧身站着，留给半个清冷的侧影。
傅承烨看着她疏离的姿态，所有准备好的、迂回试探的话都堵在了胸口，最终只干涩地问出一句：“晚上……回家吃饭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拙劣的挽留？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苏瑾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荒谬的笑意。
“傅总，”她的声音在初夏傍晚的风里，带着一丝凉意，“我们之间，还有‘回家吃饭’这个选项吗？”
她顿了顿，看着他那张难得露出些许无措的俊脸，轻声道：“我约了人，不劳费心。”
说完，她不再停留，拎着那个与她一身素雅衣着不甚相配的牛皮纸袋，一步步走远，消失在巷口熙攘的人流中。
傅承烨独自站在空旷的巷子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最后那句话，“我约了人”
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他心里。是那个顾青舟吗？
一股混合着焦躁、酸涩和无力感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正在失去她。不是失去一件所有物，而是失去一个他从未真正珍惜、却已然融入他生命轨迹的人。
而他，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或者说，他还有资格挽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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