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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年终盘点的最终账册,由洛晚晚亲自誊写整理,呈送到了太夫人和萧煜面前。澄心苑的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严冬的寒意。洛晚晚端坐在书案前,萧煜坐在对面,太夫人则坐在上首的暖榻上,由嬷嬷轻轻捶着腿。
气氛庄重而略带一丝紧张。洛晚晚的声音清晰平稳,在寂静的室内回荡:“……经此次彻底盘点,核销历年虚账、呆账共计一万三千两;清点库房,追回被侵占、以次充好物资折银约八千两;‘云裳阁’、‘清赏斋’、‘珍珑阁’三家铺面,自开业至今,扣除所有成本及前期投入,净利一万五千两;田庄试行新法,虽未大规模见效,但预计来年增收可达三成以上。综合算来,府库当前存银,较之年初,实增两万六千两,填补历年亏空近半。若维持此势,预计三年内,可彻底清偿旧债,实现盈余。”她每报出一个数字,太夫人捻着佛珠的手指便微微收紧一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萧煜,端着茶杯的手也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落在洛晚晚沉静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审视。
“好!好!好!”太夫人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她拉过洛晚晚的手,轻轻拍着,
“晚晚!你真是我们侯府的福星!列祖列宗保佑啊!这才一年不到,你竟……竟将这烂摊子收拾到如此地步!祖母……祖母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祖母言重了,”洛晚晚谦逊地垂下眼帘,
“这是孙媳分内之事,全赖祖母信任、侯爷支持,府中上下齐心,方有今日微末之功。”她刻意将功劳分散,避免成为众矢之的。
萧煜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夫人辛苦了。数据清晰,成效卓著。”他的肯定,简短却分量极重。
太夫人又细细问了些铺子、田庄的情况,洛晚晚一一作答,条理分明。
最后,太夫人感慨道:“往年这个时候,我最是发愁,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和厚厚的账本,年都过不安生。今年,总算能过个踏实年了!晚晚,府里今年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封!”喜悦的气氛在福鹤堂和澄心苑弥漫。
下人们得知府库充盈,年终赏钱加倍的消息后,更是欢声雷动,对洛晚晚的拥戴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一时间,侯府上下仿佛沐浴在欣欣向荣的春光里。然而,洛晚晚的心,却并未完全放松。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看似辉煌的成绩单下面,潜藏着怎样的暗流汹涌。
改革的刀子割掉了那么多腐肉,触动了那么多人的利益,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果然,表面的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两日。大年三十清晨,洛晚晚正准备去福鹤堂安排祭祖事宜,秋云脸色发白地匆匆进来,手里捏着一支被折断的箭矢,箭杆上绑着一小卷粗糙的桑皮纸。
“小姐!这是……这是今早赵伯在咱们澄心苑院门门槛下发现的!”秋云的声音带着惊惧。
洛晚晚心头一凛,接过箭矢和纸卷。展开桑皮纸,上面只有用木炭歪歪扭扭写的一行字:“树大招风,见好就收。若不知止,悔之晚矣。”没有署名,没有来历,只有赤裸裸的警告。
这不再是内宅妇人的勾心斗角,而是带着江湖气的威胁!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东西送到她的院门口,其能量和肆无忌惮,令人心惊。
几乎在同一时间,常安从城外庄子上派人紧急送来口信:原本谈好开春供给
“珍珑阁”特色山货的几个猎户和农户,一夜之间全都反悔,言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而
“云裳阁”也传来消息,两家长期合作的江南绸缎供应商,突然以
“货源紧张”为由,要求大幅提价,否则终止合作。断货、抬价……这是商业上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打压手段。
显然,三老太爷一系与外部势力的勾结已经浮出水面,开始从供应链上卡她的脖子。
内有无声的威胁,外有精准的商业狙击。山雨欲来风满楼。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或者说,福祸相依。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宫中突然传来了消息。并非通过正式谕旨,而是由晋王妃身边的一位心腹嬷嬷,在来侯府送年礼时,
“无意”中向太夫人透露的:陛下日前赏玩
“珍珑阁”进上的一尊精巧的自鸣钟和一套海外琉璃酒具,龙心大悦,随口对身边近侍夸赞了一句
“永安侯夫人倒是巧思”,似乎有在元夕宫宴上见一见的意思。这消息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间在侯府高层炸开。
太夫人又喜又忧。喜的是天颜赏识,这是莫大的荣耀,意味着侯府圣眷未衰;忧的是,宫门深似海,洛晚晚年轻,又有着
“商贾”的敏感出身,万一应对稍有差池,惹得龙颜不悦,那便是灭顶之灾。
而且,在这个敏感时刻入宫,是福是祸,实在难料。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洛晚晚身上。
是夜,洛晚晚独自坐在书房,面前摊着的是那卷桑皮纸警告、常安送来的信报、以及关于宫中传闻的记录。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爆竹声响,提醒着人们新年的临近,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凝重。
进?还是退?退一步,暂时收敛锋芒,与三老太爷等人虚与委蛇,或许能换取暂时的平静,但改革成果可能付诸东流,侯府将再次滑向衰败的深渊,她也将永远失去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进一步,则要直面更强大的敌人、更复杂的局面。不仅要应对商业上的围剿,还要踏入那波谲云诡的宫廷,在皇帝、后妃、皇子各方势力的注视下,如履薄冰。
一步踏错,可能满盘皆输。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闪过这一年来的一幕幕:从洞房初见的惶恐,到整顿内务的艰辛,到开办店铺的兴奋,再到面对流言和暗算的愤怒与冷静……她付出了太多,也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成长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掌控感。
她想起萧煜那句
“其余的,有我”。那个男人,或许是她在这条路上唯一的盟友。最终,她的目光变得坚定。
退缩,从来不是她的选项。危机之中,往往蕴藏着最大的机遇。宫中的赏识,是危险,也是护身符。
若能把握好这次觐见,或许能借势打破眼前的困局。她铺开纸笔,开始草拟应对之策:一方面,让常安和铺子掌柜们积极寻找替代的供应商,甚至考虑利用侯府旧有的关系网,开辟新的渠道,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另一方面,她要开始精心准备元夕可能的觐见,不仅要展现
“巧思”,更要展现侯府女主人的端庄、识大体,以及……对皇权的绝对忠诚。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面临的将不再是侯府内部的家务事,而是真正卷入京城权力场的博弈。
这条路,注定荆棘密布,但她已别无选择,亦无所畏惧。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而属于洛晚晚的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她合上账本,吹熄了书案的灯,走向窗边。夜色深沉,却有点点繁星,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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