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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回手,起身看向一旁满脸紧张的姜文山。

    “令嫒此症,并非热症,而是虚寒。”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角落那锅还在翻滚的汤药上。

    “若是再用这般清热化痰的方子,只怕会伤及根本,届时……便回天乏术了。”

    这话一出,姜文山浑身一震,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他噗通一声,竟直挺挺地跪在了陆宸面前。

    “公子!神医在上!求您救救小女吧!”

    说着,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里满是泣血的哀求。

    “您说得一点没错,那些大夫都说是热症,可小女的身子确实越治越虚……是我无能,是我害了她啊!”

    陆宸连忙上前,双手将他扶起。

    “姜师傅快快请起,医者父母心,既然遇上了,在下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他将姜文山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自己则走到了那张摆放着制香工具的桌案前。

    他环视一圈,从一叠草纸中抽出一张,又寻来一支半秃的毛笔,就着石臼里研磨花瓣剩下的些许汁液,开始书写。

    “此方乃参苓白术散合苓甘五味姜辛汤化裁而成。”他一边写,一边向姜文山解释,“重在温肺散寒,健脾益气。”

    “令嫒病在根本,在于先天脾肺气虚,需先固本培元,将内里的寒气驱散,再谈止咳。”

    “你先按此方抓三剂药,每日一剂,文火慢煎。”

    “若三日后,咳嗽减轻,夜里畏寒之症有所好转,我们便可随时调整后续的方子。”

    写完最后一笔,他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将方子折好,递到姜文山面前。

    姜文山颤抖着双手,将那张薄薄的纸接了过去。

    陆宸随即又从袖中取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这些钱,你先拿去给孩子抓药。”

    “剩下的,再给孩子添置些厚实的衣物,买些鸡鱼温补身子,她太瘦了。”

    看到那锭晃眼的银子,姜文山腾地站起身,连连摆手。

    “使不得!这如何使得!”

    “公子救小女性命,已是天大的恩情,小老儿怎敢再要您的钱财!”

    这锭银子,足够他带着女儿安安稳稳地过上一年半载,除了抓药买衣,还剩下许多。

    这份恩情太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收。

    陆宸却拿起银锭,直接塞进了他手里,按住了他想要推拒的手。

    “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

    他看着姜文山,话锋陡然一转。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登门拜访,其一,是为令嫒的病。”

    “其二,也确实是想请姜师傅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姜文山一愣,握着那锭尚有余温的银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陆宸看着他,眼中带着真诚的欣赏。

    “在下打算开一间胭脂水粉铺子。”

    “只是我想做的东西,与市面上那些有些不同。”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我欲摒弃伤人肌理的铅粉与朱砂,改用更为温和养肤的米粉、珍珠粉为基底,制作香粉。”

    “口脂,则弃用朱砂,改以胭脂虫与花汁提纯熬制。”

    他每多说一句,姜文山的眼睛便亮上一分。

    待陆宸说完,姜文山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原本憔悴的脸上此刻竟泛起了一层异样的红光。

    铅粉伤人,朱砂含毒。

    他做了一辈子的香工,又何尝不知这些东西的害处。

    可这世道便是如此,妇人们追求极致的白,极致的红,根本不在乎那美丽背后藏着的代价。

    他曾不止一次想过,能否用更温和的草木花果,去替代那些伤人的金石之物。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头,便被他自己死死按了下去。

    无权无势,人微言轻。

    他不过是个靠手艺吃饭的匠人,哪有本事去撼动整个行业的规矩,改变世人的观念。

    那不过是痴人说梦。

    可现在,竟有人将他不敢宣之于口的妄想,清清楚楚地摆在了面前。

    这位陆公子,不仅深知其害,更要大刀阔斧地做出一番事业来。

    他胸口一阵滚烫,积压了半生的不甘与抱负,在这一刻,尽数翻涌了上来。

    “公子,您说的这些……”

    姜文山的声音因过度激动而变得沙哑干涩。

    “小老儿也曾想过,只是……”

    “只是无人支持,也无力改变,对吗?”

    陆宸接过他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看见他眼中迸发出的光彩,心中越发笃定。

    此人,便是他要找的人。

    “我今日来,并非只为请一位匠人。”

    “我是想寻一位志同道合之人,一同开创一番新事业!”

    “你掌握的是核心技艺,是所有配方的灵魂。”

    “我需要你的经验,你的巧手,更需要你对美的另一番理解,不是以损害为代价的虚假光鲜,而是以健康为基础的真正容光。”

    这番话,彻底击中了姜文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人,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陆宸见他神色震动,知道时机已到。

    他不再兜圈子,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若姜师傅愿意助我,工钱绝不会亏待了你。”

    “令嫒的病,我会请京中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直至痊愈。”

    “城南工坊旁有处清净的独院,你们父女可以即刻搬去,再不必受这流离之苦。”

    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姜文山的心上。

    治好女儿的病,有一个安稳的家。

    这曾是他遥不可及的奢望,如今却被这位公子轻描淡写地许诺。

    陆宸稍稍停顿,让他有时间消化这巨大的惊喜,随即又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的条件。

    “你,将是我工坊的首席香师。”

    “所有新产品的试制、改进,全由你一人主导。”

    “日后招募新匠人,采买何种花材香料,生产上的一应事务,也都交由你来掌管。”

    这已不是一份差事,而是托付了整个事业的根基。

    这份信任,重逾千斤。

    姜文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看着床上病弱的女儿,又看向眼前眼神真挚的陆宸。

    所有的犹豫与顾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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