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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过后,王佳琪利落地收拾完碗筷,将瓷盘一个个用清水冲洗干净,擦干后整齐地码进橱柜。厨房里还残留着蒸包子的余温,她用抹布最后擦拭了一遍灶台,才轻轻带上门,回到客厅。刚一推门,就看见爸妈并排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像是在低声商量着什么难解的心事,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积了三四个烟头。“你们怎么了?吵架啦?”王佳琪走过去,在两人中间坐下,故意扬起笑容,语气轻快地打趣。
“你还有心思笑!”妈妈白了她一眼,脸上却满是愁容,声音低沉,“你姐姐今天打电话来,听说方海日子过得不踏实,整天打牌、喝酒、吃吃喝喝,连正经活都不干。你要是真嫁过去,过着一贫如洗、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是啊,”爸爸叹了口气,虽然泛海比闺女的前夫强多了,可这爱打牌的毛病不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你姐夫也说了,不行的话,你们结婚后干脆去城里做点小生意,开个小吃摊也好,卖点日用品也行,总比在他家受苦强。可问题是,方海有没有这个心气?他肯不肯吃这份苦?我们都不知道。”
王佳琪低头听着,手指不自觉地绕着衣角。她沉默片刻,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笑:“你们也说了,他就是不会过日子的性子,整天图个热闹,钱来了留不住,走了也不心疼。这样的人,能踏实做生意吗?怕是本钱没赚回来,先被人骗个精光。”
她顿了顿,语气一转,故作轻松地试探:“不然……让他入赘到咱们家怎么样?这样我不但不用去他家受穷,还能把人留在身边,爸妈也能多个帮手。家里多双筷子的事,咱们又不是养不起。”
她说着,悄悄抬眼观察爸妈的神情。只见母亲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像是被点醒了什么;父亲则抿了抿嘴,眉头松了些,虽没说话,但那瞬间的动容瞒不过她。王佳琪心里清楚,爸妈向来谨慎,家里大小事又一向听大哥的,入赘这种打破传统的决定,他们肯定要和大哥商量后才敢点头。
“对了妈,”她见气氛有些凝重,赶紧转移话题,笑着说道,“端午节快到了,要是方海来接我去他家过节,我不去,直接留他在咱家过,行不行?反正咱们家粽子也包得多,多一个人也不多。”
“你这孩子净胡说!”爸爸摆了摆手,哭笑不得,“除非你们不处了,不然你不去他家,人家父母怎么想?街坊邻居怎么议论?人家好心好意来接,你给人家甩脸子,这不是伤人吗?”
“在谁家过节不一样?他在咱家过,他家还能省点钱,买肉买米都不用操心,多好啊。”王佳琪嘟着嘴,继续撒娇。
“再穷的人家,也乐意花这点过节钱,”妈妈叹了口气,语气却温和下来,“花得开心,图个团圆,图个脸面。你不懂,有些事,不是省不省的问题。”
“哦,我明白了!”王佳琪忽然笑出声,眼睛亮晶晶的,“当年你们给嫂子发红包的时候,嘴上心疼钱,心里却乐开了花,是不是也这么‘开心’?你们这些老人啊,真是‘贱’得可爱,嘴上说累,其实巴不得多来几个亲戚,热闹才好。”
“可不是嘛,”妈妈被逗笑了,轻轻拍了她一下,“就乐意图个热闹,一家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比吃什么都香。”
王佳琪笑着起身,准备回房间换身衣服。
“对了妈,今天在商场还有个女的,一见我就喊‘方海媳妇’,喊得可响了,周围人都看过来,我脸都红了,特别别扭。”
爸爸一听,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眼角都眯了起来:“你等着吧,明天方海肯定会去镇商场。”
“为啥啊?”王佳琪一脸疑惑,眨了眨眼。
“偶遇呗!”爸爸眨眨眼,语气俏皮,“人家知道你今天去,还能不‘碰巧’出现?年轻人那点小心思,我年轻时也玩过。”
“哈哈哈……”王佳琪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靠在沙发上,“爸,你也太可爱了!还知道‘偶遇’呢?你是不是偷偷看了电视剧?”
一家人笑作一团,刚才的沉重仿佛被风吹散了些。
转眼间,端午节到了。清晨的阳光洒在玉树村的青石板路上,空气中飘着艾草和糯米的清香。方海果然准时来了,穿着那件王佳琪熟悉的旧白衬衫,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停在她家门口,脸上带着腼腆又期待的笑。
两人步行前往方海家。越往村东走,房屋越显破旧。终于,那扇熟悉的木门出现在眼前——还是老式的土房,墙皮有些剥落,木窗框已经变形,漆色斑驳的破旧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像是在呻吟。院子狭小逼仄,堆着柴火和农具,连个像样的菜园都没有。和自家宽敞明亮的院落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王佳琪心里一阵发凉,脚步也慢了下来。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他成长的环境,还是忍不住担忧起自己的未来:这样的家,能撑起一个新家庭吗?这样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吗?
方海家有三个兄弟,大哥方新已经结婚分家,另立门户;他是老二,下面还有个弟弟方俊。
两人一进门,十几位亲朋好友便从里屋、厨房、院子里涌了出来,热情地围上来。王佳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商场里喊她“方海媳妇”的吕琴,正站在人群里,笑嘻嘻地打量她。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多俊的闺女啊!”“什么时候办酒?”“以后可要常来啊!”王佳琪强撑着笑容,一一回应,被簇拥着进了屋,像被推入一场无法拒绝的仪式。
一番寒暄后,亲戚们陆续告辞,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方海的父母和弟弟方俊。
方海的父亲五十多岁,四方脸,五官端正,眉宇间依稀能看出方海的影子。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衣,坐在炕头,旁边放着一个旧行李卷,像是随时准备出门。他坐累了就躺下闭目养神,全程没起身,没招呼,甚至连看都没多看王佳琪一眼。
而方海的妈妈,其实比爸爸小七岁,却是家里的顶梁柱。她瓜子脸,眉眼清秀,可岁月和操劳在她脸上刻满了痕迹——眼角的皱纹像细密的网,手上的茧子厚得发黄。她从王佳琪进门就没停过:端茶、倒水、切瓜、摆点心,忙得脚不沾地。可丈夫却像看不见似的,吃完饭就回炕头坐着,连碗都不收。
王佳琪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她想起自己家,爸妈虽也有争执,但爸爸会主动洗碗,妈妈累了,爸爸会默默泡杯茶递过去。可在这里,一切都由女人扛着,男人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家之主”的尊严。
方海的弟弟方俊和他一样帅气,眉眼清朗,可性格却截然不同。他话不多,却一直跟着妈妈忙前忙后,端水、搬凳、收拾杂物,动作利落。而方海,自始至终陪在王佳琪身边,陪她说话,陪她看院外的树,却没过去搭一把手。
王佳琪越看越担心,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忍不住想:方海现在是陪我,可将来呢?等新鲜感过了,他会不会也变成他父亲那样——心安理得地享受妻子的付出,却从不反哺?她仿佛从方海父亲身上看到了方海的未来——沉默、冷漠、习惯被照顾,却从不主动付出。
端午节这天,村里的年轻人都喜欢爬山。一大早,一群人便结伴往村后的青山去,说是要在山顶看日出、拍照片、吃粽子。
王佳琪在方海的陪同下,也跟着大家往山顶走。她穿着付双艳帮她挑的浅蓝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步伐轻盈,姿态优雅,像一幅行走的画,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
可当邻村的人认出她身边的方海时,气氛忽然变了。
“那就是方海媳妇?长得挺好看啊,怎么找了他?”一个女人小声嘀咕。
“是啊,他家一穷二白,方海除了打牌打麻将,啥也不干,连地都不下,整天游手好闲……”
“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人反驳,“方海长得是真帅,比电影明星还好看!就是懒了点……”
“帅能当饭吃?娶媳妇不是选美!”
窃窃私语像细针扎进耳朵,王佳琪的脚步越来越慢,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裙角,心里翻江倒海:她不是嫌贫,而是害怕那种“被消耗”的生活——一个女人用青春和劳动撑起一个家,换来的却是漠视和理所当然。
她放慢脚步,强装微笑,任由方海牵着她的手。可心里,早已五味杂陈,像这端午的艾草,苦中带香,香里藏涩。
她开始怀疑:这份感情,真的能走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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