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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兰香被他这句话说得眼圈一红,重重地点了点头,把脸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满脸都是对“青砖大瓦房”的憧憬。“军哥……”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咱那二百多块钱够吗?”
徐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变得严肃起来。
“不够。”
“啊?!”
李兰香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那李科长不是给咱‘出厂价’了吗?”
“兰香,咱得算笔账。”
徐军目视前方,声音沉稳:“那张‘房票’,是让咱省了大钱了。按我估摸的,五千块砖(约150元)、两千片瓦(约40元)、十袋洋灰(约20元),这三样加起来,就得花掉二百一十块。咱兜里这点钱,买完料,就基本见底了。”
李兰香的脸“唰”地一下白了:“那咱还咋盖?”
“盖房,光有料不行。”
徐军耐心地给她分析,“咱得请‘大工’吧?瓦匠、木匠,那都是技术活,一天至少得一块五到两块钱的工钱。”
“还得‘管饭’。”
徐军加重了语气,“咱请人干活,这饭就不能是苞米面饼子。白面馒头、大米饭,还得有肉有酒,这顿饭的开销,比工钱只多不少。”
“还有。”
他指了指路边的树林,“房梁、门窗的木料,地基用的沙子和石头,哪样不得花钱?”
李兰香扳着手指头,越算越害怕。她原以为二百多块钱是天大的巨款,可现在一算,别说盖房了,连个地基都打不起来!
“那可咋办啊?军哥……”
她刚尝到的甜意,瞬间被现实的苦涩冲淡了。
“别慌。”
徐军反手握住她的手,沉稳的力道让她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
“咱家现在,最难的‘房票’已经到手了。这就等于咱拿到了‘准许盖房’的资格,这才是最关键的。”
他看着妻子,眼神锐利而自信:“剩下的,就是钱和料。”
“钱和料,咱从哪来?”
“从山里来!”
徐军拍了拍车辕,“兰香,你男人这身本事,就是咱家最大的本钱!”
他已经想好了:
“咱家不是还留了一条猪后腿(冻肉)吗?再加上咱换回来的土豆白菜,管‘帮工’(指村里来帮忙的普通劳力)的饭是够了。但‘大工’的工钱和‘硬菜’(招待的肉),还得我再进几趟山。”
【狩】精通的他,现在就是一台行走的“印钞机”。
“军哥……”
李兰香呆呆地看着他。
她发现,自家男人不光是能打猎,他心里有“数”。他把所有事都想在了前头。
“放心吧。”
徐军笑了,“咱先把该办的‘人情’办了。这盖房,不光靠钱,还得靠人。”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当“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再次出现在屯子口时,那些正在生火做饭的村民们,又一次被惊动了。
“快看!徐军家那口子回来了!”
“车是空的!我的老天爷,那一百多斤肉,真让他给卖了?!”
“这得卖多少钱啊!怕不是得小二百?!”
“疯了……真是疯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羡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
在他们看来,那一百多斤肉,留着自己吃,能吃到来年开春,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富足”。可徐军竟然一天之内就给“败”光了?
“败家玩意儿!有钱烧的!”
“就是,换成我,我宁愿拿去换一百袋苞米面,也不换钱!”
徐军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他赶着车,在全屯人复杂的目光中,径直穿过屯子,先来到了村西头的饲养棚。
他利落地卸下车套,把老骡子牵回棚里,又用那把破铁锹,仔仔细细地给骡子添上了最好的草料和豆饼。
“军哥,俺来弄。”
李兰香也跳下车,想去拿水桶。
“不用,你歇着。”
徐军把她按在车辕上,“你今天可是‘老板娘’,哪能干这种粗活。”
他一个人麻利地喂好了牲口,又把大车规整好,这才锁上了饲料棚的挂锁。
“走,回家!”
他没背那些在镇上买的“战利品”(糖、布),而是让李兰香全都抱在怀里。
他自己则提着那条“长白山”香烟,和那包“高粱饴”糖,在李兰香不解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屯子中央——老支书杨树林家。
此时,杨树林家也正开饭。
桌上摆着一盘大葱蘸大酱,一盘土豆片子,还有一海碗香气四溢的——血肠!
正是早上徐军送来的那些。
“杨叔,在家呢?”
徐军站在院门口喊了一声。
“是军子啊!快进来快进来!”
杨树林一听是他的声音,态度比早上还要热情几分,亲自从炕上下来迎了出来。
“叔,车我还回去了,料也给牲口喂饱了。”
徐军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
杨树林一愣。
“今儿个托您的福,事儿办得顺。”
徐军把烟和糖塞到他手里,“在镇上顺手买的,给您老解解烟瘾,给婶子和弟弟妹妹们尝个甜头。”
“你这小子!”
杨树林一看那“长白山”的烟盒,眼睛都直了!
这可是“好烟”!是镇上干部才抽得起的!
他早上收了那十多斤排骨,本以为这“人情”就算顶天了,没想到徐军“下山”了,还知道“上供”!
这小子,太“上道”了!太懂“人情世故”了!
“军子,你这让叔咋说你……”
老支书拿着烟的手都有点抖。
“杨叔,您啥也别说。”
徐军笑了笑,又压低了声音,“镇上机械厂的李科长,我已经见过了。”
“见……见过了?”
杨树林的心提了起来。
“嗯。”
徐军从兜里,掏出了那张盖着红章的“领料单”,递了过去。
杨树林接过那张纸,借着屋里的灯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当他看清“青砖五千、青瓦两千、洋灰十袋”这几个字,又看到下面那个鲜红的“红旗机械厂-后勤科”公章时……
他那只拿着纸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小子……”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徐军,那眼神,像是看一个怪物,“你真把‘房票’给弄到手了?!”
他本以为徐军只是去“问问”,最多碰一鼻子灰回来,他再想办法托人。
可这才一个下午!徐军竟然真的把这比钱还难弄的“指标”给拿回来了!
“托何老板的福,也托李科长的照顾。”
徐军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好……好!”
杨树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猛地一拍大腿:
“军子!
你小子要是真能把这青砖大瓦房给盖起来,你就是咱靠山屯,不!是咱整个公社,这几十年来,第一个凭自己本事盖起砖房的‘能人’!”
这个消息,比徐军打死两百斤野猪,还要让他震惊!
“杨叔,这事还得您帮衬。”
“帮!必须帮!”
老支书当即拍板,“明天我就给你划宅基地!就划你家那片‘赖子地’旁边,那块地向阳,敞亮!”
“谢杨叔!”
“不过……”
老支书又皱起眉,“拉砖、拉瓦、打地基、砌墙……这可是‘大活’,光靠你一个人可不行。”
“我明白。”
徐军点头,“我算过了,钱还差得远。我打算这几天再进山,弄点‘硬货’换钱。
等钱和料都凑齐了,就请人。工钱,我按镇上的‘大工’给!”
老支书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不光是“能”,他“稳”!
当晚,徐军要卖肉盖“青砖大瓦房”,连“房票”都弄到手的消息,借着老支书的嘴,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靠山屯!
如果说昨天打死野猪是“震惊”,那今天这个消息,就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大地震”!
“啥?盖房?还是砖房?”
“他哪来的票?那玩意儿比钱都难弄!”
“听说他认识镇上机械厂的大领导!”
“我的老天爷,这傻子……不,这徐军,是真要‘插上翅膀’飞了啊!”
赵大壮家,那盏早早就熄灭的油灯,在后半夜,又颤颤巍巍地点亮了。
“哐当!”
一声脆响,是酒碗被狠狠砸在地上。
“盖房,他还想盖房?!”
赵大壮那压抑着极致愤怒和恐惧的声音,在黑夜中如同野兽的低吼,“他凭啥,他凭啥?!”
他那在村委会当文书的表哥赵大山,坐在他对面,脸色阴沉。
“表哥!你倒是说话啊!再这么下去,这屯子就没咱兄弟俩站的地方了!”
赵大山抽着闷烟,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他想盖房子,也得有‘人’给他盖才行!”
徐军家,那两间半破土坯房里。
李兰香把那匹红得耀眼的“的确良”布,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了自己那个掉了漆的陪嫁木箱里。
她又把那包“大白兔”奶糖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二十三块。
她自己吃了一颗,又给徐军塞了一颗,剩下的,用手绢包好,也放进了箱子里。
这是“好日子”的念想。
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冰凉的炕上。
李兰香紧紧地挨着徐军,把今天收钱、买布、拿“房票”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军哥……”
“嗯?”
“咱真要住大瓦房了……”
“嗯。”
徐军把她揽进怀里,“等过两天,我再去趟镇上,把箭头取回来。再进山打两头‘大家伙’,把钱凑齐了,咱就动工。”
李兰香听着丈夫沉稳的心跳,和窗外呼啸的秋风(那风声仿佛正从泥墙的缝隙里钻进来),她把头往徐军怀里拱了拱。
她知道,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徐军看着自己匠入们的,不知道匠精通能不能自己盖?
到时候,盖房的“大工”钱……或许都能省下一大笔!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正依赖地蹭着他的妻子,心中一动。
“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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