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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青的那篇报道,威力比徐军想象的还要大。

    《龙江日报》那是省委机关报,头版头条的分量,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无异于一颗惊雷。

    一大早,靠山屯就不太平了。

    村委会门口的大槐树下,停了两辆挂着外县牌照的吉普车,还有一辆突突冒烟的拖拉机,车斗里站满了人。

    “请问,这就是那个搞生态农业的徐军同志的家乡吗?”

    “我们是隔壁红旗公社的,特意来取经的!”

    “听说你们这儿不仅不砍树,还能让树林子生钱?我们书记让我必须来学学!”

    老支书杨树林穿着那件只有开大会才舍得穿的新中山装,满面红光地站在门口接待。

    “对对对!就是这儿!”

    “我们徐连长确实有一套!大家里面请,喝口水!”

    老支书这辈子也没这么风光过,腰杆子挺得溜直。

    以前靠山屯是穷得叮当响的贫困村,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全省的致富明星村,这感觉,飘飘欲仙。

    外头热闹,徐军却躲在作坊里没露面。

    他知道,这些参观团大多是走过场,真要每个人都接待,他这一天啥也不用干了。

    此时,作坊的后院里,几十口大缸一字排开。

    徐军正带着王婶、张三娘她们,进行野菜深加工。

    那几百斤新鲜的刺老芽和猴腿蕨,如果不处理,两三天就烂了。

    “都看好了啊!”

    徐军挽着袖子,手里抓着一把粗盐。

    “这叫盐渍。一层野菜,一层盐。盐要足,压要实!”

    他抓起一把焯过水、沥干水分的刺老芽,平铺在缸底,然后均匀地撒上一层厚厚的粗盐。

    “最后上面要压上大石头,把水分逼出来,让盐分渗进去。”

    “这样处理过的野菜,颜色翠绿,口感脆嫩,放一年都不坏!”

    “军子,咱腌这么多咸菜干啥?”

    张三娘一边干活一边心疼盐钱,“这得费多少盐啊?留着自家吃,十年也吃不完啊。”

    “这可不是咸菜。”

    徐军拍了拍手上的盐粒,神秘一笑。

    “三娘,这叫出口创汇产品。”

    “日本人和韩国人,就好这一口!在他们那儿,这叫山菜料理,比肉都贵!”

    “等这批货腌好了,我给省城的赵处长运过去,换回来的那是外汇券!”

    “乖乖……卖给外国人?”

    妇女们听得直咋舌,手里的活儿更细致了。

    这可是给外国人吃的,那得弄干净点,不能丢了中国人的脸!

    徐军正忙活着,二愣子跑了进来。

    “军哥,老支书顶不住了。”

    “咋了?”

    “县里来了个副县长,说是看了报纸,非要见见你这个活典型,还要去后山林蛙沟看看。”

    徐军叹了口气。

    怕啥来啥。

    但既然是县领导,那是现管,不能不见。

    “行,我洗把脸就去。”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徐军陪着那位副县长和一帮干部,在后山转了一圈。

    他没有夸夸其谈,而是实实在在地介绍了果树的品种、林蛙的习性、人参的生长周期。

    “不砍树,怎么富?”

    徐军指着那片郁郁葱葱的林子,说出了那句后来被无数人引用的名言:

    “树砍了,是一锤子买卖;树留着,那就是个聚宝盆。”

    副县长听得连连点头,当场指示随行的公社书记:

    “听听!这就是觉悟!这就是眼光!”

    “以后靠山屯的发展,公社要一路绿灯!谁要是敢给徐军同志下绊子,我撤他的职!”

    有了这句话,徐军知道,自己在黑山县的根基,算是彻底稳如泰山了。

    那个进了局子的张大河,哪怕再有关系,这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送走了领导,徐军借用大队部的电话,拨通了省城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赵处长吗?我是徐军。”

    电话那头传来了赵文远爽朗的笑声:“哎呦!徐大红人!我正在看报纸呢!苏青那丫头笔杆子真硬,把你夸成了一朵花啊!”

    “赵叔,您就别拿我打趣了。”

    徐军笑着直奔主题,“我这儿刚采了一批头茬的刺老芽和猴’,用的日本盐渍法处理的。大概有个五百斤,您看……”

    “盐渍山野菜?!”

    赵文远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你小子神了啊!你怎么知道我这几天正在为这事儿发愁?”

    “下个月有个日本商团来考察,点名要这种绿色无污染的山野菜!”

    “我们要的急,省里几个林场都供不上货。你这真是雪中送炭!”

    “五百斤是吧?太少了!”

    赵处长当机立断,“你给我有多少弄多少!价格我按一级品给你走!一块五一斤!美金结算的话……折合人民币能给你算到两块!”

    “两块?!”

    徐军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

    要知道,现在的猪肉才一块二一斤!这野菜比肉都贵!

    这五百斤,就是一千块!而且是无本万利!

    “好!赵叔,我这就发动全屯子去采!保证给您凑够一车!”

    挂了电话,徐军立刻让老支书用大喇叭广播。

    “喂!喂!全体村民注意了!”

    “徐军作坊高价收购刺老芽和猴腿!”

    “不要老的!不要烂的!只要头茬嫩尖!”

    “一毛钱一斤!现钱结账!”

    轰!

    整个靠山屯炸锅了。

    一毛钱一斤?

    要知道,这玩意儿满山遍野都是,只要勤快,一天采个百十来斤跟玩一样!

    那就是十块钱!顶一个壮劳力干好几天活了!

    “快!拿筐!”

    “别吃饭了!上山!”

    一时间,男女老少齐上阵,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了,呼啦啦地往山上跑。

    这哪是采野菜?这是去捡钱啊!

    徐家大院。

    虽然外面乱哄哄的,但徐军严令禁止任何人打扰李兰香。

    东屋里,依旧安静温馨。

    李兰香坐在炕上,正在给未来的孩子缝尿布。

    徐军推门进来,一脸的疲惫,但眼睛却亮得吓人。

    “军哥,咋样?”

    李兰香放下针线,给他倒了杯水。

    “成了。”

    徐军喝干了水,长出一口气。

    “野菜的事儿,妥了。一毛钱收,两块钱卖。虽然还要除去人工、盐钱和运费,但这一倒手,那就是十倍的利!”

    他看着李兰香,眼神灼热:

    “兰香,咱们这回真要发大财了。”

    “等这笔钱回来,我就去县里给你买那台彩色电视机!还要买个大冰箱!”

    “哎呀,那得多少钱啊……”

    李兰香虽然心疼钱,但看着丈夫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比谁都骄傲。

    “军哥,钱是赚不完的。俺只要你别太累着。”

    她拉过徐军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今儿个他又动了。好像比昨天劲儿大。”

    徐军立刻把脸贴过去,静静地听着。

    窗外,是全屯子为了好日子而奔波的喧闹声。

    屋内,是即将为人父的宁静与喜悦。

    “动了好。”

    徐军轻声说道,“小子(或闺女),你爹正在给你打江山呢。”

    “等你出来,咱家就是这黑山县头一份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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