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人处绝境 > 叫天不应 第五章 沉默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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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窗外的霓虹灯在雨雾中模糊成一片片光晕,像是谁打翻了颜料盒,将红黄蓝绿涂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我坐在客厅那张老旧的沙发上,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仿佛一松手,这最后的希望也会从掌心滑落。林慧蜷缩在卧室的床上,背对着我,瘦削的肩胛骨在单薄的睡衣下微微耸动。她已经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只偶尔喝一口温水。医生说她情绪压抑太久,胃开始出问题,可我们连最便宜的胃药都买不起了。

    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时间显示是晚上九点十七分。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冰箱老旧的压缩机时不时发出“嗡”的一声轻响,像是这屋子里唯一还在喘气的生命体征。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在那个名字上——**文毅哥哥**。

    。

    我已经给文毅打过太多次电话,从最初的每天一通,到后来的每小时一次,再到如今,他的号码早已成了空号,或者干脆永远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换了号码,又或者……人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

    可文毅哥哥不一样,也是当初我借文毅那笔钱见证人。那天晚上,我们在城东的一家小饭馆吃饭,三个人喝了两瓶白酒。文毅拍着胸脯说:“哥,你放心,这钱我记一辈子!等我这个项目回款,利息翻倍给你!”我当时没要他写借条,只当是兄弟间的信任。谁能想到,信任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轻得像一张被风吹走的纸。

    我按下拨号键,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

    “嘟——嘟——嘟——”

    每一声都像敲在我心上。

    终于,电话接通了。

    “喂?”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带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哪位?”

    “文毅哥哥吗?我是……我是文毅他哥。”我喉咙发紧,声音有些发颤,“你还记得我吧?前年冬天,咱们一起吃过饭的那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哦……哥。”他的语气缓了下来,却透着一丝躲闪,“我记得,我记得。怎么了?”

    “我想问问……文毅他……最近有联系你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可尾音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文毅啊……”他顿了顿,“他……最近挺难的。你也知道,他那个工地出了事,甲方跑路了,工人工资都没结清,他自己还倒贴了十几万。现在……唉,法院都介入了。”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入一口深井。

    “我知道他难,可我这边……也实在撑不住了。”我声音低了下去,几乎是在哀求,“银行天天催,上个月已经上了征信黑名单。林慧……她病了,吃不下饭,瘦得不成人样。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哥,我理解你。真的理解。文毅是我兄弟,我也替他着急。可他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手机都换了好几次,就怕债主找到他。他跟我说过,他欠你的钱,一辈子不会忘。他说……一旦周转开,立刻还你。”

    “立刻还?”我苦笑了一声,眼眶发热,“可他已经三个月没接我电话了!前两天好不容易打通,他说房子被查封了,人要回广东老家躲债。他这是要跑啊!”

    “哥,你别激动。”文毅哥哥语气诚恳,“我知道你急,可文毅真不是那种赖账的人。他只是……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他跟我说,他打算回老家找亲戚借点钱,东山再起。他让我跟你带句话——他不会忘了哥嫂的大德,等他翻身,一定加倍还你。”

    “加倍还?”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可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我现在要的不是‘加倍’,是救命!林慧要是再这样下去,我怕她……我怕她撑不住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能听见他轻轻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车流声,仿佛他正站在某个街头,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你要真信我一句话,就再等等。文毅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现在就像一只被打断了腿的狗,只能爬着走。可只要他喘过这口气,他一定会回来的。我拿我自己的命担保。”

    我没再说话。

    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手机屏幕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圆点。

    我挂了电话。

    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空。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只手在抓挠着这间破败的屋子。我抬头看向卧室的门,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林慧还没睡。

    我轻轻推开门。

    她躺在床边,侧着身,面朝墙壁,一动不动。我走过去,蹲在床前,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她的发丝干枯而稀疏,指尖触到的,是冰冷的皮肤。

    “慧……”我低声唤她。

    她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像一口枯井。

    “他还……没回话?”她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摇头。

    她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顺着太阳穴流进发际。

    “我们……是不是……要完了?”她喃喃道。

    “不会的。”我握住她的手,那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她睁开眼,看着我,那目光里有太多我不敢直视的东西——期待、绝望、信任、怀疑。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能有什么办法?去找谁?亲戚?朋友?谁还会借钱给一个已经上了征信黑名单的人?去跪着求银行?可银行只会冷冷地说:“还钱,或者起诉。”去卖房?可那房子早就抵押给了银行,卖了也只够还利息。

    我忽然想起去年夏天,我们还曾带着林慧的妈妈去海边度假。那天阳光灿烂,海风温柔,她坐在沙滩上,笑着看我和林慧在浅水里追逐。她还说:“你们俩,一辈子都要好好的。”可现在呢?她走了,房子快没了,妻子病了,朋友跑了,连最基本的尊严都被碾碎在催债电话的冰冷语气里。

    我站起身,走到阳台。

    雨还在下。

    我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黑暗中一闪,照亮了我疲惫的脸。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见文毅那天的模样——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西装,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可还是强撑着笑容:“哥,你信我,就这一阵,等我缓过来,我请你去三亚!”

    那时的我相信了。

    我怎么会不信?一个我曾崇拜的创业人,一个街坊邻居都夸的榜样,逢年过节都来家里吃饭。

    可现在,这份信任,被现实撕得粉碎。

    我掐灭烟头,回到屋里,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蓝光刺得我眼睛发疼。我登录银行账户,余额:**327.18元**。

    下个月的房贷:**8950元**。

    信用卡最低还款额:**6420元**。

    没办法我砸开了邻居家的门……

    “喂,老李?”他声音热情,“好久没联系了,最近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点事想跟你商量。”我努力让语气轻松,“你手头宽裕吗?能不能……借我五千?就周转一个月,我一定还你。”

    沉默了几秒。

    “这个……李善,你也知道,我现在房贷孩子补习班一堆,手头真不宽裕。要不……你问问别人?”

    “我问了。”我苦笑,“没人能借。”

    “那……要不你……去银行贷款?”

    “我征信黑了。”我低声说。

    又是一阵沉默。

    “老李,我不是不想帮,可你也知道,现在这世道,谁都不容易。要不……你让文毅先还你?”

    “他……跑了。”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啊?”他愣了一下,“不至于吧?他不是挺讲义气的吗?”

    “我也以为是。”我苦笑,“可现在,电话打不通,人找不着,房子查封了,老婆也跟他离婚了。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唉……”邻居叹了口气,“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要不……你先缓缓?等他回来再说?”

    邻居关上了门

    心像被一块块剜去。

    我又打了几个电话,有亲戚,有旧友,有同事。有人推脱,有人婉拒,有人干脆不接。最后一通,是我妹妹。

    “哥,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她语气沉重,“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到处借钱,是让林慧去医院!她这状态,再拖下去,真要出事了!钱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沉默。

    是啊,钱的事,以后再说。

    可“以后”在哪里?明天?下个月?明年?还是等文毅从广东回来,带着一沓钞票,笑着对我说“哥,我回来了”?

    我不敢想。

    我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那张全家福。照片里,林慧笑得灿烂,我搂着她的肩,背景是去年春天的樱花树。那时的我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现实不是照片。

    现实是催债短信一条条跳出来,是催债的通知,是林慧蜷缩在床上,连一碗粥都咽不下的样子。

    我忽然抓起手机,疯狂地翻找文毅的号码。

    我换了三个手机号,打了十几通,终于,在凌晨一点十七分,电话通了。

    “文毅!”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他妈到底在哪?!”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然后,一个沙哑、疲惫、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响起:“哥……是我。”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愤怒、委屈、绝望,全都化作一声哽咽。

    “你知不知道林慧快不行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睡不着?你知不知道我跪着求人借钱,人家连门都不开?!你他妈跑什么?!”

    “哥……”他声音颤抖,“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要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跑。”

    他顿了顿,像是在压抑情绪。

    “我的房子……被法院查封了。车子也被拖走了。我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说再不回来。我……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我只能……回广东了。我老家还有个破屋子,亲戚说让我先住着,想办法东山再起。”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竟然也到了这种地步。

    “那你……就不管我们了?”我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绝望。

    “哥,我不会忘了你和嫂子的大德。”他语气忽然坚定起来,“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你在我最难的时候,借我的钱,没要借条,没逼我。这份情,我记一辈子。我发誓,只要我还能站起来,我一定加倍还你!我不只要还钱,我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他说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

    可我听着,却只觉得心寒。

    “你拿什么还?”我苦笑,“你连手机都快保不住了。”

    “我有手,有脚,有命。”他声音低沉,“我在广东老家,听说那边有工地招小工,一天两百。我先干着,攒点钱,再想办法做点小生意。哥,你再信我一次,就一次。”

    我没再说话。

    电话那头,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哥……我挂了。”他轻声说,“保重。”

    然后,电话断了。

    我握着手机,呆坐在那里,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天边泛起一丝灰白,像是黎明前的微光。

    可我知道,这光,照不进我的生活。

    我站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盒过期的牛奶,一包发霉的面包,和半瓶盐。

    我拿出那半瓶盐,倒了一点在掌心,然后慢慢舔掉。

    咸的。

    像眼泪。

    我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直流。

    我笑这世道的无情,笑自己的天真,笑文毅的承诺,笑那句“加倍还你”。

    可笑完之后,我擦干眼泪,走到卧室,轻轻抱住林慧。

    “睡吧。”我低声说,“我有办法了。”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终于等到了一句安慰。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

    可我不能让她知道。

    我不能让最后一点光,也熄灭在她眼里。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劳务市场。

    站在人群中,我举着一块纸板,上面写着:“**男,45岁,身体健康,可干重活,日结优先。**”

    风吹起我的衣角,也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站在那里,像一块被时代遗弃的石头,沉默,坚硬,等待着有人愿意捡起我,哪怕只是暂时地,让我在这冰冷的人间,喘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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