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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神火山庄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红绸如血,灯笼如昼。
从山门到正堂的青石路上,锦缎铺地,两侧竹枝系满朱红丝绦,风一过,便漾起层层叠叠的红浪。
庄主东方淮竹与副庄主刘长安大婚的消息,三个月前传遍江湖时,便已激起千层浪。
道盟内部的议厅、乃至市井街巷的茶馆,人人都在议论这门婚事。
良辰吉日。
辰时三刻,宾客陆续而至。
王权家的马车最先抵达,王权霸业一袭墨蓝长衫,剑眉星目,身后跟着妹妹王权醉。
桃园李家的飞舟悬停半空,李去浊以最高调的方式,翩然而下。
张家的代表是张正。
还有天眼杨家、姬家、大大小小几十多个家族也都派了年轻一辈前来。
山庄正厅摆了整整九十九桌,仍显拥挤。
丫鬟小厮穿梭如织,端菜斟酒,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
东方秦兰站在廊下,看着满堂喧嚣,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想起父亲去世那年,姐姐一个人撑起山庄,日夜操劳。
想起小师弟失踪的二十年,姐姐每个黄昏站在淮水竹亭边的背影。
想起这半年来,姐姐为了这门亲事,熬过的每一个不眠夜。
“姐姐……”
“你一定要幸福啊。”
……………………
巳时正,吉时到。
喜乐骤起,唢呐声高亢穿云。
东方淮竹由两名侍女搀扶着,从内院缓步而出。
凤冠霞帔,嫁衣如火,红纱盖头遮住了容颜,却遮不住那身经岁月沉淀的端庄风华。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裙摆迤逦,金线绣的凤凰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东方秦兰快步上前,接过姐姐的手。
走到正厅中央,刘长安已在那里等候。
他一袭大红喜袍,身姿挺拔如松,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慵懒的眉眼,今日却格外郑重。
东方秦兰停下脚步,将姐姐的手轻轻托起。
她抬起头,看向刘长安,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小师弟,给我听好了。”
刘长安迎上她的视线。
“从今往后,姐姐就交给你了。”
“你若让她受半分委屈——”
她顿了顿,眼眶微红,声音却愈发坚定:“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满堂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人身上。
刘长安缓缓伸出手,握住东方淮竹微凉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他感觉到她指尖轻轻一颤。
“小师姐放心。”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每一个角落。
这些话,重若千钧。
东方秦兰这才松开手,退到一旁。
看着那两只紧紧相扣的手,她嘴角扬起欣慰的笑,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苦涩。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席间,王权霸业环顾四周,微微皱眉,低声问身旁的妹妹:“青木家的那位,今日未来?”
王权醉表情古怪,扯了扯他的袖子:“大哥,别问。”
“问就是伤心事。”
……………………
良久,在经过了一番繁文缛节之后,婚礼总算开始了。
刘长安深吸一口气,握紧掌中微凉的手,转身面向满堂宾客,面向门外苍天。
他开口,声如金玉,震彻山庄: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下鸣地府!”
“当上奏九霄,晓禀众生,通喻三界,诸天祖师见证!”
“天地为鉴,日月同心——”
“若负佳人,便是欺天!佳人若负,便违天意!”
“欺天之罪,身死道消,三界除名,永无轮回!”
最后一字落下。
天空骤然晴朗。
一缕金色阳光破云而出,正正照在二人身上,将大红嫁衣映得如同燃烧的火焰。
满堂寂静。
旋即,爆发出震天喝彩。
“好!”
“好誓言!”
“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礼官声音再起:“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向门外苍天躬身。
“二拜高堂——”
对着东方孤月的灵位,深深一拜。
“夫妻对拜——”
面对面,红纱与喜袍相映,二人缓缓躬身。
低头时,刘长安看见盖头下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唇角微微扬起。
“礼成——”
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东方秦兰笑嘻嘻上前,挽住姐姐的手臂:“送入洞房咯!”
新娘被一群女眷簇拥着离去,刘长安则被留在宴席。
王权霸业第一个举杯上前,紧接着是李去浊、张家代表、各世家子弟……
车轮战般的敬酒,一杯接一杯。
刘长安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他酒量本就极好,再加上修为在身,数十杯下肚,面色依旧如常,谈笑自若。
倒是敬酒的人倒了好几个。
日头渐渐西斜,霞光染红天际。
刘长安终于脱身,踏着暮色走向新房。
红烛高燃,新房内一片暖光。
东方淮竹端坐床沿。
她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叠放在膝上,指尖却微微发颤,明显很紧张。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的心跳,也跟着那脚步声,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刘长安带着一身淡淡酒气走进来,反手合上门,将外面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走到床边,看着端坐的人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伸手,便要掀那方红盖头——
东方淮竹却轻轻一避。
刘长安挑眉。
再伸手,她又躲。
“礼数不可废。”
盖头下传来她低柔却认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刘长安这才注意到,桌上搁着一柄温润的玉如意,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真麻烦……”他低声嘀咕,却还是转身拿起如意。
隔着几步距离,他用如意轻轻挑起那方鲜红盖头。
红绸缓缓滑落。
烛光映照下,露出那张绝美容颜。
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唇染朱丹,颊边飞红。
凤冠垂下的珠帘在她额前轻晃,每一颗都映着烛火的光。
她抬眼看他,眸中水光潋滟,竟比往日更胜十分。
刘长安呼吸一滞。
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新房里,响得他自己都能听见。
被他这样直勾勾盯着,东方淮竹继续低头提醒:“礼数。”
“知道啦——”
刘长安拖长声音,转身去倒合卺酒。
酒壶是白玉雕的,酒杯是碧玉琢的,以一根细细的红绳相连。
他倒满两杯,递一杯给她。
二人手臂相交,仰首,一饮而尽。
酒液微辣,从喉咙一路烧到心口。
“现在总行了吧?”刘长安放下酒杯,笑着看她。
东方淮竹抬眼,颊边红晕更深,声音细若蚊吟:“礼数,还有……”
“礼个毛线!”
刘长安终于不耐烦了。
一把将她推倒。
“蜡烛……”
她红着脸小声提醒。
刘长安回头,一口气吹熄烛火。
“今天你该叫什么?”
“夫……夫君!”
房间骤暗。
唯余窗外月色朦胧渗入,在青石地上铺开一片银霜,勾勒出帐幔摇曳的影。
房门外。
东方秦兰猫着腰,像是做贼一样,耳朵贴在门缝上,眼睛瞪得溜圆。
屋内隐约传来姐姐的哭腔:“秦兰……你在外面是不是?!”
东方秦兰吓得一哆嗦,转身就跑,却被自己裙摆绊了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廊下的花丛。
她连滚爬爬逃远。
跑到院子外面才停下,扶着柱子大口喘气。
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窗纸上映着朦胧的月色,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分明听见了。
姐姐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福。
东方秦兰靠在柱子上,仰头看向夜空。
漫天星子闪烁,一轮明月高悬。
她嘴角高高扬起,眼眶却忽然红了。
她低声说,“父亲,姐姐嫁人了,终于嫁给了她等了二十年的人。”
“您泉下有知,可以安心了。”
夜风拂过,竹涛声声。
红绸在风里轻扬,喜字灯笼微微摇晃,暖光洒满山庄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夜,喧嚣散尽,唯余爱意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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