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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撕裂夜的宁静,红蓝光芒在派出所院墙外闪烁,旋即远去,涌向西北方向。拘留室里短暂地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的引擎声残留。阿黄和小白被惊得再无睡意,依偎在一起。雷霆回到了门边位置,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静止,而是微微侧身,耳朵持续朝向警报消失的方向,鼻翼有规律地翕动,仿佛在持续追踪风中残留的信息。
默也站在门边,与雷霆并肩(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他不再吠叫,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所有感官都延伸向黑暗深处。他能感觉到,那些痛苦的意识波动虽然消失了,但空气里似乎还飘荡着一丝极淡的、令人不安的“余韵”——不是具体气味,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回响,混杂着恐惧、暴戾,以及一丝冰冷的、非自然的秩序感。
那是“驯兽师”的痕迹。他几乎可以肯定。
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走廊里,对讲机的电流杂音和低语声断续传来,汇报着搜索进展:
“……已抵达北三环路附近……未发现异常……”
“……扩大范围……注意废弃建筑、桥洞……”
“……有居民反映,半小时前听到过短暂狗群激烈吠叫,方向东北……”
东北?不是西北?默心中一凛。难道对方声东击西?还是痛苦源移动了?
“继续搜索东北方向!通知二组向东北靠拢!” 老杨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沉稳中带着一丝急迫。
就在这时,默的脑海深处,再次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碎片!这一次,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狡诈、残忍的兴奋感,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噪音和急促的呼吸声。来源方向飘忽不定,似乎在移动,而且……距离在拉远?是摩托车?汽车?
“汪!” 默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警示,再次用爪子刨门,目光死死盯向东北偏东的方向。
雷霆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同一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确认威胁的呜噜声,毫不犹豫地再次抬爪拍门!
“又有情况?东北东?” 小孙的声音立刻在门外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紧张。
“指挥室!目标可能向东移动!重复,向东移动!疑似车辆!请求沿途拦截布控!” 小孙快速汇报。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指令下达声。更多的警车被调动。
然而,默能感觉到,那个狡猾的意识源头正在加速远离,如同泥鳅般滑入城市错综复杂的道路网络。警方大规模的地面搜索,在对方早有准备和机动优势面前,显得有些笨拙。
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令人沮丧的消息:沿途路口监控未发现符合特征的异常车辆,预设卡点也未拦截到目标。目标消失在夜色中。
搜索持续到后半夜,最终无功而返。只有几个巡逻组在更东边的城乡结合部边缘,发现了一处疑似临时停靠点,地上有凌乱的车轮印、几个烟头(廉价品牌,和盗窃案现场相同),以及几滴新鲜的血迹(已取样),但没有目击者,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线索。
对方显然经验老到,反侦察能力极强。
天色渐亮时,老杨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拘留室外。他隔着栅栏看了看里面依旧保持警惕的默和雷霆,又看了看依偎在一起的其他几只动物,长长地吐了口气。
“你们两个,”他指指默和雷霆,声音沙哑,“今晚……干得漂亮。虽然没抓到人,但你们预警的方向和时机,非常精准。对方确实在活动,而且带着‘货’,很可能就是转移中的斗犬,或者刚刚‘使用’过。”
他揉了揉眉心:“血迹和烟头已经送检,很快会有结果。城西养猪场的勘查也有新进展,那些化学原料经过初步检测,除了制造兴奋剂的成分,还有一些……是用于镇静和麻醉的兽用药物,以及高浓度的信息素提取物。那个‘驯兽师’,不只是在用暴力训练,他在用药剂和气味操控狗的行为和情绪,甚至可能……在做某种结合。”
信息素操控?默心中一寒。这解释了那些药狗为何如此“同步”和“疯狂”,也解释了为何“铁爪”在失去药物控制后会发狂咬死同类。这个“驯兽师”不仅是残忍,更是掌握了危险技术的疯子。
“他昨晚出现在东北方向,又向东撤离,说明他的新据点,或者活动区域,可能更靠近东边或东北边的城乡结合部,甚至可能已经出了城。”老杨分析道,“我们会调整排查方向。另外……”
他看向默,眼神凝重:“黑子,你昨晚的预警,第一次和第二次,间隔很短,但方向有细微变化。你是……‘感觉’到目标移动了,对吗?”
默无法点头,只能看着他,眼神肯定。
老杨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超越常规的事实。“我明白了。你的这种‘感觉’,是我们目前最宝贵、也最不可控的‘雷达’。好好休息,尽快恢复。接下来,恐怕更需要你。”
他又看向雷霆,语气带着赞许:“雷霆,你的专业判断和快速反应,是关键。你和黑子的‘配合’,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有效。继续保持。”
“汪。”雷霆短促有力地回应,目光坚定。
老杨离开后,拘留室再次恢复安静。但气氛已经不同。
阿黄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们”做成了“大事”,不再那么害怕,好奇地看着默和雷霆。小白也放松了一些,低头舔舐醒来的幼崽。
默趴回毯子,伤口因为刚才的激动和动作隐隐作痛,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第一次,他的预警得到了雷霆无条件的、迅速的、专业的响应和“佐证”,并直接影响了警方的行动部署。虽然没能抓住对方,但证明了这种“人犬联合预警”模式的有效性。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和雷霆之间,那种基于“工作”的默契,似乎更深了一层。雷霆不再仅仅将他视为一个需要保护的、有些特殊的“同伴”,而是开始认可他作为某种意义上的“预警伙伴”。
他看向雷霆。雷霆也正好看向他。两双眼睛在晨光微熹中相遇。
默尝试传递一个更复杂的意念,不是信息,而是一种情绪——合作的意愿,对彼此能力的认可,以及对共同目标的明确。
雷霆的目光依旧平静,但默似乎看到,它那总是微微下垂的尾巴尖,极其轻微地向上翘了一下,又迅速恢复。那是德牧在感到满意或认可时,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动作。
没有摇尾,没有靠近,但这一丝细微的变化,足以说明问题。
也许,在铁律与野性之间,在纪律与直觉之间,真的存在一种可以共鸣的桥梁。这桥梁建立在共同面对的威胁之上,建立在一次次并肩预警的信任累积之中。
早饭时,小孙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隔壁的灰影醒了!虽然还很虚弱,但意识清醒,能进食了。林医生说它体质强悍,恢复速度惊人,但需要绝对静养一段时间。
默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灰影是他最重要的伙伴和情报网核心,它没事,未来就有重建网络的希望。
接下来的两天,相对平静。警方根据默提供的方向和养猪场新线索,加大了对东区及东北方向的秘密排查,尤其关注城乡结合部的废弃厂房、养殖场、仓库等。对“驯兽师”和“强哥”的通缉令也全面升级。
默的伤口愈合神速,已经可以比较自如地行走小跑。雷霆的警戒依旧一丝不苟,但偶尔在默进行简单的恢复性活动(如慢走、伸展)时,会给予“关注”,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审视和距离感。
第三天下午,小孙带雷霆出去进行日常的体能和服从训练。拘留室里只剩下默、阿黄和小白母子。
就在这时,默的耳朵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但频率特殊的抓挠声,来自铁门下缘与地面的缝隙。紧接着,大老鼠那熟悉又带着惊恐的意识碎片涌了进来:
“黑老大!可找到你了!外面……外面天翻地覆了!”
“慢点说,怎么回事?”默立刻集中精神回应。
“东边!疤脸原来那片地盘,全被占了!新来的那群疯狗,凶得很,到处咬,原来的狗跑的跑,死的死。还有……我们有几个兄弟,想溜进去找点吃的,闻到那些疯狗身上,有很浓的那种甜药味!而且,它们好像……不太对劲,白天也聚在一起,不找吃的,就到处转,像是在巡逻!”
药狗群在白天公然巡逻?占领地盘后如此高调?默心中一沉。这不像“驯兽师”以往隐蔽的风格。要么是他们觉得警方注意力被引开,要么是……在故意示威,或者有恃无恐?
“还有呢?看到人了吗?”
“有!昨天半夜,有辆没牌照的面包车,开到那附近,下来两个人,拎着几个袋子,喂那些疯狗。那两个人个子不高,捂得严实,但其中一个,走路左肩有点塌!身上味道……很冲,有药味,有血腥味,还有一股……像医院的那种消毒水味!”
左肩塌陷!是“强哥”?还是“驯兽师”本人?喂药?维持狗群的攻击性和控制?
“看清楚车往哪去了吗?”
“往北边去了!开得很快!我们没敢跟。”
北边……又是北边。短毛的地盘,还是更北?
“干得好,继续留意,但绝对不要靠近!注意安全,晚上老地方,有吃的。”默给出指令和承诺。
“明白!”大老鼠的意识带着完成任务和得到奖赏的满足感,迅速退去。
情报网的一角,重新连接上了。虽然只是老鼠的单线汇报,但至关重要。
东区被药狗群实质占领,并有疑似“强哥”或“驯兽师”的人活动。目标再次指向北方。
傍晚,雷霆训练回来,精神抖擞。小孙给了它额外的清水和一小块奖励肉干。雷霆安静地吃完,回到岗位。
默看着雷霆,心中有了一个新的、大胆的计划。
他需要将老鼠带来的新情报,以一种雷霆能够理解、并且愿意配合的方式,传递给警方。不能再用单纯的“预警”了,那无法传递复杂的位置和人员信息。
他等到夜深,小孙和值班辅警换过班,走廊相对安静时,再次行动起来。
这次,他没有直接示警。而是先走到房间中央,那里地上有之前老杨不小心掉落的一小截粉笔头(可能是做标记用的)。默用鼻子将粉笔头推到一处相对干净的地面。
然后,他坐下来,看看粉笔头,又看看雷霆,发出轻微的好奇般的呜咽,并用爪子轻轻拨弄粉笔头,让它滚动了一小段距离。
雷霆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带着一丝疑惑。警犬训练中不包括“玩粉笔头”这个科目。
默继续“玩”,他用爪子控制粉笔头,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短短的、指向东边的痕迹。划完,他停下来,抬头看向雷霆,眼神认真,然后低低“汪”了一声,用鼻子点了点那道痕迹,又用爪子做了个“拍打”的动作(模仿狗爪印),最后做出龇牙低吼的威胁姿态。
他在用最简陋的“图示”和“肢体语言”,尝试表达“东边,有狗(爪印),危险(龇牙)”。
雷霆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它做了一个让默有些意外的动作。它站起身,慢慢走到那道粉笔痕迹旁,低下头,仔细嗅了嗅粉笔划过的地面,又抬头看向东边方向,鼻翼翕动,仿佛在确认空气中是否真的有来自东边的危险气息。
然后,它重新坐回门口位置,但这一次,它没有立刻恢复完全静止,而是将身体稍微侧向东方,耳朵也转向那个方向,保持着一个对东边加强警戒的姿态。
它看懂了!至少,看懂了“东边”和“威胁”的关联!而且用行动表示了“加强该方向警戒”!
默心中涌起一阵激动。有效!虽然原始,但有效!
他趁热打铁,又用粉笔头,在指向东边的痕迹末端,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代表聚集地?),然后在圆圈旁边,用爪子点了点,做出“闻”的动作,又做出一个“人走路”的蹒跚姿态(模仿左肩塌陷),最后指向北方。
——东边聚集地,有(闻到的)人(左肩塌陷),往北边去了。
这一次,雷霆看了更久。它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一连串更复杂的“符号”。它的目光在粉笔痕迹、默的肢体动作、东边、北边之间来回移动。
最终,它没有改变警戒方向(依然侧重东方),但它转过头,对着门口,发出了一声与之前警示吠叫略有不同的、音调稍低、但更加持久的低呜,同时用爪子轻轻挠了挠铁门底部。
这是一种表示“有持续性情况需要报告”的姿态。
门外的辅警被惊动,凑到小窗前:“雷霆?怎么了?”
雷霆没有像之前那样拍门狂吠,而是继续那低沉的、持续的呜咽,目光看向小孙(如果他在的话),又回头看了看默,再看看地上的粉笔痕迹和东方。
辅警显然无法理解这复杂的“报告”,只是疑惑地记录“警犬持续低鸣,有躁动迹象”。
虽然没有直接达成目的,但默已经非常满意。雷霆在尝试理解,并且在用它的方式“上报”。这已经是突破性的进展。
更重要的是,在这一次无声的“交流”中,默感觉到,自己与雷霆之间,那堵名为“不同物种、不同训练体系、不同思维方式”的厚墙,似乎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光,从裂缝中透入。
夜还长,但有些东西,正在黑暗的滋养下,悄然改变。
铁笼之内,野性的智慧与纪律的忠诚,正在摸索着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共鸣”频率。
而笼外,血色弥漫的棋盘上,新的棋子,正在缓缓移动。狩猎的游戏,即将进入更加惊心动魄的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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