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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叼玉佩那事过去三天,《推演入门》突然爆火了。不是慢慢传开的那种火,是像油锅里溅了水——噼里啪啦就炸开了。起因是邻县一位教书先生偶然看到这本册子,觉得“有点意思”,在学堂里讲了一课。结果学生们听完,个个眼睛发亮,回去跟家里人说,家里人又跟邻居说。
一传十,十传百。
现在每天都有外地人来镇上,不是找林逸算命,是专门来买《推演入门》。周文清那三个书生忙得脚打后脑勺,抄书抄到手抽筋,价格从三十文涨到五十文,还是供不应求。
这天下午,林逸的摊子前又排起了长队。小木头正给一个从三十里外赶来的货郎解释“怎么从客人的口音判断他老家在哪儿”——其实不是判断,是分析:带点儿化音的可能来自北边,语气软糯的可能是南边人,说话急还爱带手势的八成是跑买卖的。
货郎付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小木头刚要叫下一位,一抬头,愣住了。
张半仙站在队伍旁边,没排队,就站着看。老头今天穿了身半旧道袍,胡子梳得整齐,手里拄着那根紫竹竿,竿头挂着的“张”字布幡在风里飘。
但他另一只手里,拿着本《推演入门》。
不是新书,是翻旧了的那种。书页都卷边了,里面还夹着几张纸条。老头时不时低头看一眼书,又抬头看一眼林逸的摊子,眉头皱着,嘴里念念有词。
排队的街坊们都看见了,窃窃私语:
“张半仙也看这书?”
“他看得懂吗?”
“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林逸也看见了。他朝张半仙点点头:“张老先生,有事?”
张半仙犹豫了一下,走过来,把书往摊子上一放:“林小子,你这书……老朽看了。”
“哦?”林逸挑眉,“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张半仙哼了一声,“就是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他从书里抽出张纸条,摊开。纸条上是用毛笔写的批注,字迹苍劲但有点抖,看得出是老年人写的。
“你看这儿,”张半仙指着书里“观察衣着篇”的一段,“你说‘袖口磨损程度可推断职业’,这话太绝对。老朽见过个教书先生,袖口磨得比木匠还厉害——为啥?他写字时习惯用袖口垫纸!”
林逸接过纸条看。批注写得很详细:“袖口磨损,亦可能为写字垫纸、做针线抵桌、孩童拉扯所致,不可单凭此断职业。需结合手茧、体态、气味等综合判断。”
批注旁边还画了个小图,是个书生伏案写字的姿势,袖口正好压在纸上。
“有道理。”林逸点头,“是我写简单了。”
张半仙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认了,愣了下,又抽出第二张纸条:“还有这儿,‘从走路姿势判断性格’。你说‘脚步重者性急,脚步轻者谨慎’。老朽见过个屠夫,杀猪时脚步重如擂鼓,回家抱孩子时轻得像猫——这咋算?”
那张批注写得更长:“步态随心境、场合而变。衙门公差审案时步重,回家见老母时步轻。单以步态断性,犹如以衣冠取人,失之偏颇。”
林逸笑了:“张老先生看得真细。”
“能不看细吗?”张半仙吹胡子,“你这书现在卖得满大街都是,万一哪个愣头青照着你写的瞎断,坏了人家事咋办?”
这话说得冲,但林逸听出了背后的意思——老头是怕这书误导人。
他站起身,朝张半仙拱手:“老先生说得对。这书是我随口讲,书生们整理,难免疏漏。要不……您帮我修订修订?”
张半仙愣住了:“我?修订你的书?”
“对。”林逸认真道,“您几十年看人的经验,比我丰富得多。书里哪些地方太绝对,哪些例子不恰当,您给指出来,咱们改。改好了再印,对大家都好。”
张半仙胡子抖了抖,眼神复杂。他盯着林逸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你不怕老朽把你的书改得面目全非?”
“不怕。”林逸笑,“只要改得对,改得更好,怎么改都行。”
排队的人群里有人起哄:“张半仙,答应啊!您那本事,也该传传!”
“就是!林先生都这么说了!”
张半仙老脸微红,咳嗽一声:“那……那行吧。不过老朽可说清楚,不是帮你,是帮那些看书的人——免得他们被你带沟里去。”
林逸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这是救苦救难。”
当天收摊后,林逸没回家,带着小木头去了张半仙的住处。
张半仙住在镇西一条僻静小巷里,独门独院,不大,但收拾得干净。院里种着棵老槐树,树下有石桌石凳。
老头泡了壶粗茶,三人坐下。他把那本批注满满的《推演入门》摊在石桌上,翻开第一页。
“就从这儿开始。”张半仙指着“序言”部分,“你说‘推演之术,乃观察分析之法’——这话太轻飘。观察分析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什么?是‘知人’‘断事’‘解忧’。”
他提笔在页边补了一句:“术为器,道为本。推演之终,当归于助人解惑。”
字写得端正。
林逸看着,心里一动。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接下来两个时辰,张半仙一页页讲,林逸一页页听。老头不愧是几十年经验,每个例子都能举出反例,每个结论都能指出局限。
“你说‘衣领袖口污渍可推断饮食’,这话没错。但老朽见过个妇人,袖口总有油渍——不是吃得好,是她家孩子小,喂饭时蹭的。”
“你说‘面色红润者健康’,也不全对。有种病叫‘戴阳证’,面红如妆,其实是重症。”
“还有这个,‘言辞闪烁者必有心虚’——那结巴的人咋办?天生口吃,说话都闪,难道个个心虚?”
小木头在旁边飞快记录,本子写满了好几页。
林逸越听越佩服。这些细节,这些特例,是他靠系统扫描都未必能想到的。张半仙这几十年的市井经验,真是宝藏。
讲到“微表情篇”时,张半仙突然停下,看着林逸:“林小子,老朽问你个事。”
“您说。”
“你那套看人‘微表情’的法子,跟谁学的?”
林逸心里咯噔一下。这咋解释?总不能说“前世看的心理学书籍”吧?
他含糊道:“自己琢磨的,加上些杂书上看来的。”
张半仙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小子,不老实。不过算了,谁还没点秘密。”
他翻开那页,指着一段:“你这儿写‘嘴角上翘0.3秒为抑制笑容,可能说谎’——老朽试了试,对着镜子练了半天,脸都抽筋了。后来想明白了,你这‘0.3秒’咋看出来的?掐着沙漏数?”
林逸哑然。这确实是个漏洞——古代没精确计时工具,普通人哪能看出0.3秒?
“所以老朽给改了。”张半仙在批注里写:“嘴角微动,瞬现即逝,似笑非笑,此乃心口不一之征。然需多察,不可单凭此断。”
他放下笔,叹了口气:“林小子,你这套法子,精妙是精妙,但太精细了。市井百姓,哪看得懂0.3秒?你得说人话,说老百姓能懂的话。”
林逸重重点头:“老先生教训得对。”
天色渐晚,茶续了三回。批注才改了不到一半,但石桌上已经堆了十几张写满的纸条。
张半仙揉了揉手腕:“老了,写不动了。剩下的明天再说。”
林逸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张半仙忽然叫住他:“林小子。”
“嗯?”
“下月初一庙会,咱们同台的事……”老头顿了顿,“老朽想了想,别比了。”
林逸一愣。
“不是怕输。”张半仙摆摆手,“是觉得……没意思了。你那套法子,老朽这套法子,本来就不是一回事。硬要比个高低,像小孩打架。”
他走到院门口,看着西沉的太阳:“老朽算命几十年,靠的是经验,是感觉,是‘悟’。你这套,靠的是观察,是分析,是‘算’。两条路,都能走到头,何必非走一条?”
林逸沉默片刻,说:“那庙会……”
“照去。”张半仙说,“但不比试。你讲你的‘数据推演’,我讲我的‘相面占卜’。让大伙儿听听,哪个有用听哪个,哪个顺耳信哪个。”
这话说得通透。
林逸深深一揖:“谢老先生。”
张半仙摆摆手,关上了院门。
回去的路上,小木头抱着那本批注满满的《推演入门》,小声说:“先生,张半仙……好像变了。”
“是变了。”林逸说,“也不是变了,是……想开了。”
“想开什么?”
“想开了这世上,不是只有一种活法,一种本事。”林逸看着天边的晚霞,“他那一套有用,我这一套也有用。能帮到人,就是好本事。”
小木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二天,张半仙竟然主动来摊子找林逸。还是那身道袍,还是那根竹竿,但神情不一样了——没那么拧巴了。
“林小子,”他开门见山,“昨儿那些批注,老朽又想了想,有些地方还得改。”
“您说。”
两人就在摊子旁讨论起来。排队的人也不急了,都围过来听。一个老算命先生,一个新派推演师,你一言我一语,有时争得面红耳赤,有时又相视一笑。
有街坊打趣:“张半仙,您这是投敌了?”
张半仙一瞪眼:“什么投敌!老朽这是……这是切磋!切磋懂不懂!”
众人大笑。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那股剑拔弩张的劲儿,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互相认可的……朋友?
至少是同行间的尊重。
傍晚收摊时,张半仙把改好的书稿交给林逸:“差不多了。你再看看,没问题就重印。书名也别叫《推演入门》了,叫《市井察言观色要诀》——实在点。”
林逸接过厚厚一叠稿纸,郑重道:“谢老先生。”
张半仙哼了一声,拄着竹竿走了。走了几步,回头说:“对了,重印的时候,把老朽的名字也加上——就写‘张守拙参订’。免得有人说是老朽抄你的。”
林逸笑了:“一定。”
老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晃晃悠悠走了。
小木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先生,张半仙其实挺可爱的。”
“是啊。”林逸翻着那些批注,“固执,但认真。骄傲,但讲理。这样的人,值得交。”
他把稿纸收好。明天就去找周文清,重印这本书。
这次,会是一本更好的书。
系统界面悄然更新:
【人际关系转变:张半仙(张守拙)态度转变】
【关系状态:从竞争对手转为合作者/友人】
【新成就:传统经验与现代方法的初步融合】
【影响:为后续知识传播奠定更坚实基础】
林逸关掉界面,看着西街口渐渐亮起的灯火。
这个世界,正在慢慢接纳他。
他也正在慢慢融入这个世界。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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