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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息怒,”户部尚书颤巍巍地出列,“沈大人已在全力搜救,想来魏丞相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吉人天相?”皇帝猛地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将上面的茶盏带得摔落在地,“山崩埋路,雨水不断,他又被困,怎么平安无事?!”
他在殿内踱来踱去,花白的胡须气得发抖:“江南距京城千里之遥,真是鞭长莫及!朕就是想亲自去,也鞭长莫及啊!”
说着,他猛地停住脚步,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阶下众臣:“齐将军何在?”
“末将在!”一员身着铠甲、身形魁梧的老将出列,单膝跪地。
“齐勇听令!”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命你即刻点齐五千精兵,备足粮草、伤药与开山器械,星夜兼程赶往江南百景县!”
齐勇沉声应道:“末将领命!”
“记住,”皇帝走到他面前,双手按在他肩上,眼神凝重,“你的首要任务不是赈灾,是找到魏逸晨!活要见人,死……”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硬生生将后面的字咽了回去,“务必保证他和沈爱卿的安全!沈爱卿虽是文臣,此番临危受命,忠勇可嘉,也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他记得,那个当年以一篇策论震惊朝野的文科状元,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胆识,实属难得。只是如今想来,那状元郎身形清瘦,性子却比寻常男子还要坚韧,倒也是个奇人。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齐勇重重叩首,声音铿锵有力。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眼底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沿途各州府务必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遵旨!”
齐勇起身退下,殿外很快传来集结军队的号角声,急促而响亮。
老皇帝赵珩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上,望着南方天际那片沉沉的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风卷起他的龙袍下摆,猎猎作响,像极了当年山庄外那夜呼啸的寒风。
他想起那时自己还是四皇子,为避宫廷倾轧,化名“赵四”在外游历。在江南的雾雨山庄,他遇见了她——庄主的独女苏婉。她一身素衣,执剑立于桃花树下,剑尖挑起的雨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就那样撞进了他心里。
他们相爱了三年,在山庄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他教她读史书策论,她教他策马剑法,说好要等他处理完京中事,便一同仗剑走天涯,看遍山河湖海。
可安稳终究是偷来的。五弟赵瑾——那个从小就嫉妒他、手段阴狠的皇子,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的踪迹,更查到了他与雾雨山庄的渊源。赵瑾觊觎皇位已久,认定山庄会成为他日后的助力,竟趁他离庄办事时,派了大批死士杀上山庄,意图掌控山庄势力。
那夜,火光染红了半个夜空。庄主率庄中弟子拼死抵抗,终究是寡不敌众。他赶回时,只看到满地狼藉,还有倒在血泊中的苏婉——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孕,为了保护山庄的密信,硬生生挨了三刀,气息奄奄。
虽然后来他联合暗卫击退了残敌,保住了性命,可雾雨山庄经此一劫,早已分崩离析。苏婉躺在他怀里,腹部高高隆起,气若游丝地抓着他的手:“阿珩……别让我们的孩子……卷入这些……他要平安……像个普通人……”
他含泪应下,可她终究没能撑到孩子降生。八个月后,在一间简陋的民房里,苏婉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生下了一个男婴,看了一眼,便永远闭上了眼。那孩子眉眼间像极了她,却也带着他的轮廓。
苏婉的死,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他恨自己没能护好她,也迁怒于这个孩子——若不是为了生下他,她或许还能多撑些日子。那时京中局势诡谲,五弟赵瑾的势力仍在,这孩子留他身边,无疑是把软肋递到敌人面前。
他思来想去,将孩子托付给了心腹魏太傅。魏太傅是三朝元老,为人刚正,又手握部分京畿兵权,足以护孩子周全。对外,他只说是自己外室所生,寄养在魏家,取名“魏逸晨”——随魏姓,是想让他彻底脱离皇家纷争,也藏着他对苏婉那句“做个普通人”的承诺。
可命运偏要捉弄人。魏太傅接走孩子还未满半年,就在一次早朝归府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马车撞翻,当场身亡。事后查明,那车夫竟是五皇子赵瑾安插的死士,事成之后便服毒自尽,死无对证。
赵珩当时攥着那份查无实据的卷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赵瑾是冲着这孩子来的,是想斩草除根。那一刻,他对这个儿子的怨意淡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与愧疚。他暗中加派了数倍暗卫,寸步不离地护着魏逸晨长大,却始终不敢认他,甚至刻意疏远——他怕自己的关注,会再次将灾祸引到孩子身上。
如今,魏逸晨长大了,成了他最倚重的丞相,却身陷江南的险境。赵珩望着南方,喉间发紧。那是他与苏婉唯一的骨血,是他藏了三十多年的牵挂,是他既想靠近又不敢触碰的软肋。
“逸晨……”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他想起沈紫影,那个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年轻状元,如今在百景县独撑大局。一个文弱书生,却能在山崩之后稳住人心,这份胆识,倒与年轻时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齐勇一定要快些……”赵珩抬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护住那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他亏欠了半生的儿子,一个是乱世中难得的栋梁,都不能有事。
沈紫影倒下的瞬间,魏逸晨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他的左腿被落石砸中,此刻正钻心地疼,根本用不上力,只能用没受伤的右腿撑着,左臂死死揽住她的腰,才没让她摔在泥泞里。
“紫影!”他低喊着,声音因虚弱而发飘。被困的五日里,他和几个护卫靠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和岩壁渗下的雨水勉强维持,虽没受致命伤,却也早已饥肠辘辘,加上左腿的伤,此刻每动一下都耗尽全力。
他将沈紫影半扶半抱地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自己则踉跄着去够旁边一根断裂的树干,权当拐杖撑着身子。低头看她时,心猛地一沉——她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胸口的绷带已被血浸透,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医官!快!”魏逸晨朝着远处嘶吼,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想伸手探她的脉搏,可指尖抖得厉害,刚碰到她的手腕,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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