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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剑门覆灭后的第三天。北域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像刀子一样。
以前李昭夜觉得这话是形容词,现在他知道,这是陈述句。
风刮在脸上,是真的会割开皮肉的,哪怕他现在这张脸皮,已经长满了厚厚的狼毛,比牛皮还要韧上三分。
“呼哧……呼哧……”
李昭夜趴在一处冰崖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那双曾经握剑的手,此刻变成了两只狼爪。
指甲深深地扣进坚冰里,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心底一股莫名想要对着月亮疯狂嚎叫的冲动。
他变成了一头狼。
或者说,是一头半人半狼的怪物。
那日在天剑门的废墟上,他亲手将陈舟赐予的【怨憎之种】按进了胸膛。
怨恨时刻灼烧着他的灵魂,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的痛苦,不至于沦为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我是李昭夜……我是天剑门的大师兄……我是人……”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听在耳中却是一连串低沉的“呜呜”声。
这几天,他浑浑噩噩地游荡在群山之中。
他不敢去见人,也不想见妖。
他知道了真相,一个残酷得让他想吐的真相。
这十年来,他斩的妖除的魔,其实是在屠杀同类,他吃进肚子里的灵肉,其实是师兄弟们的血肉。
每每想到此处,胃里就是一阵痉挛。
“嗷呜——”
远处传来几声真正的狼嚎,是狼庭的巡逻队。
李昭夜缩了缩脖子,将身体埋进更深的雪窝里。
他现在还太弱,虽然有了妖躯,但失去了剑,失去了灵力,仅凭一颗怨憎之种,他还无法对抗成群结队的真正狼妖。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呜咽声随着风雪飘来。
不像狼嚎那般暴虐,反而透着彻骨的悲凉,像是死了孩子的母亲在哭坟。
李昭夜抬起狼头,透过风雪看去。
只见前方的冰谷中,飘荡着十几道白色的影子。
是雪妖。
北域特有的诡异生物,没有实体,聚散无常,最喜引诱生魂。
以前李昭夜下山历练时,没少斩杀这种东西,在他印象里,雪妖就像没有感情的孤魂野鬼,是必须要清除的害虫。
但又极难真正杀死,只要还有一捧雪,便能缓慢复活。
就和北域的活死人一样,不知为生,不知为死。
此刻,李昭夜透过狼瞳,竟然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悲伤。
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是因为我也变成了妖,所以才能读懂妖的感情吗?”李昭夜自嘲地想。
雪妖们手里牵着一根根由极寒冰雪凝聚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拘着一列列死魂。
有老人,有壮汉,也有还没断奶的娃娃。
这些死魂大多残缺不全,显然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应该是被狼妖咬死的。
但此刻在雪妖的牵引下,他们却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依恋地靠在雪妖身旁。
一只小小的雪妖,正弯下腰,轻轻拍打着一个还在啼哭的婴儿死魂,像是在哄睡。
风雪似乎都因为这诡异的一幕而变得温柔了几分。
李昭夜心中的疑窦丛生。
它们在干什么?
不是说雪妖食魂吗?
为什么它们看起来并没有以前看上去那般残暴?
“呜……”
领头的一只大雪妖似乎察觉到了李昭夜的窥视,它转过头看了李昭夜一眼,然后低吼一声,似是警告。
见李昭夜没什么动作后,才带着队伍继续在风雪中前行。
鬼使神差地,李昭夜从雪窝里爬了出来。
他拖着沉重的狼躯,远远地吊在雪妖队伍的后面。
他想看看,这群怪物究竟要去哪。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极低。
李昭夜跟着雪妖翻过了一座座险峻的冰峰,穿过了一片片死寂的冰原。
终于,在前方的暴风雪深处,一座巨大的黑色堡垒若隐若现。
霜雪堡。
看到这座堡垒的瞬间,李昭夜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北域有名的鬼堡,也是天剑门的死敌。
堡里有个不死不灭的女疯子,专门截杀天剑门的弟子,抢夺尸体。
李昭夜这十年来,带队外出时没少被霜雪堡的疯女子拦住,但好在都有惊无险,没出过什么意外。
但他也听过,有一些入门时间不长的师弟师妹,死在了女疯子手里。
“雪妖……是霜雪堡养的?”
李昭夜心中一沉。
感应到雪妖归来,厚重的堡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比外界还要寒冷刺骨的阴风吹了出来。
雪妖们鱼贯而入,那些死魂也像是回到了家一样,飘了进去。
李昭夜犹豫了片刻。
进去,可能会死。
那个女疯子最恨天剑门的人,也恨狼妖。
而现在的自己,既是天剑门的人,又是狼妖,简直是叠满了必死的bUff。
但一阵没来由的心烦,让李昭夜迈开了步子。
就像之前一剑刺死了女疯子时,总会有股莫名的烦躁和刺痛。
他感觉自己要是不进去,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死就死吧。”
李昭夜自嘲一笑,“反正我现在这副鬼样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压低身形,利用风雪的掩护,在堡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钻了进去。
一进堡垒,入目所及,全是冰。
这与其说是一座堡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冰封墓场。
厚厚的冰墙之中,封冻着成千上万具尸体。
这些尸体并没有腐烂,被冰封得栩栩如生。
李昭夜瞪大了眼睛,一路走,一路看。
这里面,有普通的村民,有路过的商旅,有猎户……
更多的是,天剑门的弟子!
“王师弟,赵师妹……”
李昭夜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这些人在宗门的记载里,都是被那个疯女人残忍杀害,尸骨无存的。
可为什么,他们的尸体都完好无损地被封在这里?
而且看那安详的神态,更像是被安葬。
“呜呜……”
前方的雪妖们停下了脚步。
李昭夜抬起头,看向堡垒的最深处。
那里是一个冰窟,中央立着一口巨大的冰炉,冰炉之前,有一个佝偻的身影。
她背对着李昭夜,身上披着一件破旧得掉毛的狼皮大氅,里面是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剑袍。
一头乱糟糟的白发随意地披散着,手里拿着一把铁锤,正在一瘸一拐地围着冰炉敲打着什么。
“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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