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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停职——“你的警徽,从现在起是凶器”
1
凌晨四点,技术室的灯像坏掉的手术无影灯,一闪即灭。
沈鸢把第11根断指摊在解剖台,还没缝合完的Y形刀口在冷灯下咧开,像笑。
她给物证编号:F-11-右小指-金戒-双Y。
刚打下标签,门被踹开。
“沈法医,请交出你的警徽。”
来的是督察处副处长魏槐,手里捏着一张蓝头文件,纸边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2
文件很短,只有五行:
“经研究决定,沈鸢同志自即日起停职接受调查。理由:涉嫌泄露重大案情、造成关键证人死亡。
——签名:周野。”
沈鸢盯着那个签名,笔锋像刀,一刀砍在她最软的筋上。
她伸手去摸警徽,指尖碰到金属冰面,才想起自己今天没穿制服——凌晨出现场,她直接套了件一次性手术衣。
魏槐咳嗽一声,像催债。
沈鸢把手术衣领口往下拉,露出挂在背心上的银链,警徽当吊坠,贴着锁骨。
她摘下来,放在掌心,金属和体温一样热。
“魏处,我能问一句,哪个关键证人?”
“昨夜两点,物证科顾淼在档案室被炸身亡,监控显示你最后刷的门禁。”
沈鸢脑子嗡一声,像被自己的解剖锯切开。
3
顾淼死了?
两小时前,她们还在微信语音——
“鸢姐,周野副队把林骁的卧底档案提走了,我偷偷扫成PDF发你云盘,记得看。”
“谢了,回头请你喝豆花。”
语音末尾,顾淼笑得像刚偷了糖的小女孩。
现在,糖成了炸弹。
4
魏槐没给她悲恸的时间,抬手示意。
身后两名女警上前,一左一右,标准的押解姿势。
“按规定,你的手机、电脑、移动硬盘、物证权限卡,全部暂扣。”
沈鸢张开手,像被剥皮的尸体,任她们搜。
搜到裤袋时,女警摸到一个小玻璃瓶,两根棉签浸着透明液体。
“这是什么?”
“F-11断指骨缝的冲洗液,我还没做毒化。”
“一起扣。”
沈鸢抬眼,看见魏槐的耳垂在灯下泛青,那是长期睡眠不足的静脉颜色。
她突然想笑:一个法医,连自己的物证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真相。
5
走廊很长。
从B3技术室到B1督察讯问室,要经过半层开放式办公区。
此刻,凌晨四点半,办公区却灯火通明,所有值班侦查员都抬头看她。
那些目光像解剖钩,把她钉在耻辱板。
有人窃窃私语:“听说她卖情报给毒枭,每根断指十万。”
“听说她和卧底林骁有一腿,因爱生恨,故意暴露身份。”
沈鸢脊背发直,脚步却稳,像走在自己的解剖台上。
她想起林骁三年前在耳机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信任何人,包括我。”
当时她笑他电影台词,如今台词成了预言。
6
讯问室温度常年18℃,墙面刷成屎绿色,据说能降低嫌疑人肾上腺素。
沈鸢坐在铁椅上,面前一杯速溶咖啡,表面结了一层油皮。
魏槐主审,记录员是小姑娘,刚毕业的学警,手指在键盘上抖。
“沈鸢,11月15日凌晨一点到两点,你在哪里?”
“B3技术室,给F-11做解剖。”
“有人证吗?”
“有,监控。”
“监控在一点二十到二点零五,黑屏。”
沈鸢心里咯噔一下。
黑屏?顾淼发微信正好在一点二十。
“魏处,我要看监控日志。”
“技术部门正在鉴定,你先说你的。”
沈鸢闭嘴。
她想起父亲说过:当警察的第一技能,不是射击,是闭嘴。
7
讯问持续了两个小时。
魏槐把所有问题揉成一张网,从林骁的生死到她的银行流水,甚至问她为什么把警徽当项链。
沈鸢只用三句话回答:
“我在工作。”
“我不知情。”
“我要求律师。”
魏槐最后问:“你知道顾淼临死前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谁吗?”
“不知道。”
“是你,0.4秒,无声音。”
沈鸢的指尖在桌下轻轻颤,像被自己的手术刀划开。
8
天亮时分,督察处决定“取保候审”,但附加三条:
一,不得进入市局主楼;
二,不得接触任何物证;
三,不得离开本市。
沈鸢签字,笔锋像折断的肋骨。
走出市局大门,初冬的雾像脏棉花扑在脸上。
她抬头,看见电子屏滚动播放红色通缉——
“涉嫌吸毒人员林骁,涉嫌泄密人员沈鸢,请市民积极举报。”
她的证件照被贴在屏幕左上角,刘海凌乱,眼神像刚解剖完自己。
9
手机被扣,她身上只剩20元现金和一张公交卡。
公交车站就在马路对面,铁皮棚下站着几个早起买菜的老太太。
沈鸢走过去,听见她们议论:
“听说那个女法医把警察卖了,一根手指十万。”
“长得挺俊,心怎么这么黑。”
“听说她专门割人小指,家里藏了一罐子。”
沈鸢把卫衣帽子拉到鼻尖,像给自己套了个黑色裹尸袋。
公交来了,她挤上去,刷卡机“嘀”一声——
“余额不足。”
她转身欲下,司机喊:“喂,姑娘,有人给你刷了。”
她回头,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收回手机,冲她点点头,帽檐下露出半张脸——
高鼻梁、薄唇、左眉尾一道疤。
林骁?
男人转身下车,消失在雾里。
10
沈鸢追到后门,车门“嘭”地合上。
她拍着玻璃,喊出一个名字,声音被发动机淹没。
公交车晃进雾,像开进一具巨人的胃。
她站在台阶上,心脏敲得胸腔发疼。
那道疤,是林骁十七岁替她挡啤酒瓶留下的,不会错。
可他明明三年前就“牺牲”了,墓碑在省郊烈士园,她亲手立的。
难道顾淼的微信、戒指里的耳机、凌晨的断指,都不是恶作剧?
沈鸢攥紧扶手,指节发白。
她忽然意识到:停职不是终点,是有人要把她踢出棋盘,好让真正的卒子过河。
11
她在下一站下车,雾更浓,像一墙湿棉花。
沿着马路牙子走,脚底黏满落叶。
走到一个公共厕所,她进去,反手插门。
厕所瓷砖裂了缝,像干涸的河床。
她抬手,把卫衣领口往下拉,露出锁骨下方——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纹身:双Y,像两枚倒置的罂粟果,是林骁离开前夜用缝衣针蘸墨水给她刺的。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把它当二维码,有人会扫。”
当时她笑他中二,此刻却像摸到一张暗网入场券。
她用手机壳背面的小镜片照了照,纹身颜色浅,却完整。
镜片反光里,厕所门板上有行圆珠笔写的字:
“12小时后,旧电厂冷却塔,带F-11。”
字迹仓促,像被追杀者最后一口气写下。
沈鸢抬手看表——上午八点零五。
20元现金,不够打车,公交被通缉,警车随时拦她。
她深吸一口气,把帽子压得更低,推门走入雾中。
12
沈鸢步行两小时,穿过老城区,抵达父亲生前留下的老公寓。
父亲死后,房子一直空着,钥匙藏在楼道消防栓后面。
她摸出钥匙,抖落一层灰。
屋里还是2000年的装修,绿油漆墙裙,客厅挂着的警礼服照片被白布蒙住。
她掀开,父亲25岁,肩章一星,笑得像不会老的少年。
沈鸢把照片抱进怀里,像抱一具轻飘飘的骨灰盒。
“爸,我该怎么办?”
照片当然不会回答,但父亲的声音在脑子里自动播放——
“法医不是为死者说话,是为无法开口的活人守门。”
她抬头,看见书柜最上层摆着一只铁盒,印着“云南滇红”。
她搬凳子取下,打开——
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稿纸,首页标题:《双Y毒品植物碱裂解实验记录》。
落款:沈恪之,1998.6.20。
她心跳骤停,父亲二十年前就研究过“双Y”?
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起?
稿纸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旧式电话卡,背面写着一个号码,七位数,墨蓝褪色。
13
沈鸢把电话卡揣进兜,把稿纸塞进背包,顺手拿了一件父亲的旧风衣。
风衣口袋里有一卷现金,数了数,一千三百块,还有一张泛黄的车票:昆明——瑞丽,1999。
她把钱和车票一并揣好,像揣着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粒子弹。
关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客厅,阳光从百叶窗切进来,落在父亲照片的脸上,像一道愈合的伤疤。
14
中午十二点,沈鸢出现在旧电厂外围。
电厂荒废十年,冷却塔像被掏空的巨兽肋骨。
她绕到后门,铁锁被钳断,地上有新鲜车辙。
她猫腰钻进去,一股潮冷的铁锈味扑鼻。
冷却塔底部,有一辆黑色MPV,车窗贴着深色膜。
她靠近,驾驶座门突然推开,一只手把她拽进去。
车门“嘭”合上,世界瞬间黑成暗房。
“别出声。”
男人的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玻璃。
沈鸢鼻尖撞进熟悉的薄荷烟草味——林骁。
她抬手就去摸他的脸,指尖触到一道新鲜的伤口,血痂未干。
“你……”
“先听我说。”林骁按住她手腕,“顾淼不是我杀的,是周野。他把你的门禁卡复制,嫁祸给你。”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因为我死了,才能活。”
他打开手机灯,照向后排——
那里摆着一只便携式冷藏箱,箱盖掀开,里面躺着第12根断指,白皙、纤细,指甲盖上涂着裸色指甲油。
沈鸢认得,那是她自己的手指,去年圣诞节做指甲时留的合影。
“他们养着你的细胞,随时可以做任何‘你’的物证。”
沈鸢后背窜起一阵凉气,像被自己的尸体强奸。
15
林骁递给她一把瑞士军刀,刀柄刻着“双Y”。
“两个选择,一,逃,去云南找我母亲的老寨;二,留下来,把棋盘掀了。”
沈鸢握紧刀,指节发白。
“我选三。”
“没有三。”
“那就制造三。”
她抬眼,瞳孔里映着冷藏箱的蓝光,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磷火。
“我要让全世界知道,被停职的法医,也能把活人剖成证据。”
16
林骁盯着她,忽然笑了,笑得像十七岁那年在巷口等她下课。
“欢迎归队,沈法医。”
他伸手,两人指尖在冷空气里短暂相触,像手术刀与缝合线的第一次会面。
车外,冷却塔顶端的风向标吱呀旋转,像给世界提前送行的丧钟。
沈鸢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雾灌进来,带着铁锈与薄荷混杂的味道。
她抬脚下车,父亲的旧风衣下摆被风掀起,像一面褪色的旗帜。
停职,不是结束,是法医重新解剖世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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