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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两点半。阳光被写字楼的玻璃切成一块一块,落在万象文创开放办公区的桌子上。
顾言朝的工位上,贴着三张便利贴:
【1️⃣ 赵远三视图终稿】
【2️⃣ 汝窑天青色值分析】
【3️⃣ 古戏台改造方案——概念版】
每一条后面,都被苏清浅用红笔划了一个圈——意思是:加急。
“顾哥,你这是被甲方按在火上烤啊。”旁边工位的实习生小林探过头来,“我看你电脑上的文件名字——《赵远人设_修改32稿》,这是要冲吉尼斯世界纪录吗?”
顾言朝盯着屏幕,眼神有点空:“甲方夸了。”
“夸你什么?”小林好奇。
“夸我——”他顿了顿,“有魂。”
“有魂还改32稿?”小林惊呆了,“那没魂的得改到第几稿?”
“大概……”顾言朝想了想,“改到电脑死机吧。”
他苦笑一声,继续盯着屏幕上的赵远。
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书包,站在一条老胡同里。
他的眼睛,是那抹——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颜色。
顾言朝用数位笔在赵远的眼瞳上轻轻一点,颜色在屏幕上扩散开来,像一滴墨落进水里。
“这个色值……”他喃喃,“再暖一点,就太俗;再冷一点,就太疏离。”
“要刚刚好——”
“让人看到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松一口气。”
他想起张窑工在梦里的那句话:
“那是老天爷给这个世界上所有颜色打的样。”
“顾言朝。”
苏清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下午三点,和博物馆、文旅局、开发商三方开视频会。”
“你把赵远的终稿和古戏台的概念方案准备好。”
“三方?”顾言朝一愣,“开发商也来?”
“嗯。”苏清浅淡淡道,“古戏台那块地,他们本来想推平盖写字楼。”
“但文旅局那边,想保。”
“博物馆想借这个项目,做一个‘城市记忆’试点。”
“我们夹在中间。”
“所以——”她看着他,“你的方案,既要让开发商觉得‘有利可图’,又要让文旅局觉得‘有文化’,还要让博物馆觉得‘有创新’。”
“简单说——”顾言朝总结,“要让商人掏钱,让官员点头,让专家鼓掌。”
“对。”苏清浅点头,“你能做到吗?”
顾言朝沉默了两秒:“我昨晚刚从宋代回来。”
“嗯?”
“没什么。”他摇头,“我尽量。”
苏清浅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三点,大会议室。”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还有——”
“今天叶工来过。”
顾言朝握笔的手一顿:“哪个叶工?”
“物业的那位。”苏清浅说,“叶挽星。”
“她说你们楼层的网络线路有点问题,帮你们加固了一下。”
“还特意问了一句——你今天精神怎么样。”
顾言朝:“……”
“怎么?”苏清浅挑眉,“你们认识?”
“不熟。”他赶紧摇头,“就昨天见过一面。”
“哦。”苏清浅似笑非笑,“那她挺关心你。”
“可能是……”顾言朝干笑,“看我黑眼圈太重,怕我猝死在工位上。”
“你敢。”苏清浅冷冷道,“项目没做完之前,你要是敢倒下,我就把你从医院拖回来改第33稿。”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走了。
顾言朝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却在想另一个人。
“叶挽星……”
“你到底——”
“在文渊阁里,是什么身份?”
下午三点,大会议室。
投影仪亮着,屏幕上是三方的视频窗口:
【燕京市博物馆——项目组】
【燕京市文旅局——城市更新处】
【恒远地产——项目开发部】
江屿坐在主位,苏清浅在他旁边,顾言朝抱着电脑,坐在最边上。
“各位,先看一下我们的主角。”江屿笑着点开PPT。
屏幕上,赵远的三视图缓缓出现。
正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
侧面——校服的线条干净利落,背包带子压在肩上,有一点点不显眼的弧度。
背面——少年背着书包,右手提着那把木剑,站在古戏台前,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这是我们为这次‘城市记忆’项目设计的IP形象——赵远。”江屿介绍,“一个生活在现代燕京的高中生,但他身上,有战国剑的影子,也有这座城市的记忆。”
博物馆那边的专家推了推眼镜:“这个角色……挺安静的。”
“对。”顾言朝接话,“我们不想做一个‘爽文男主’。”
“我们想做一个——让年轻人愿意认的人。”
文旅局的人点头:“这个方向我喜欢。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太大了,他们不需要又一个‘完美英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也会累,但还在扛’的普通人。”
开发商那边的人皱眉:“可是……普通,会不会影响周边商业开发?我们需要的是——能带货的IP。”
“你看他的眼睛。”顾言朝突然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赵远的眼睛上。
那抹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颜色,在屏幕上静静地亮着。
“这个颜色……”博物馆专家愣了一下,“有点眼熟。”
“昨天我们给您发的那份资料——汝窑瓷片扫描图。”江屿适时补充,“那抹隐性釉色。”
“对。”专家眼睛一亮,“就是这个感觉。”
“你们把它用在角色的眼睛上?”
“不只是眼睛。”顾言朝说,“我们还想,把这个颜色,用在古戏台上。”
“古戏台?”开发商的人皱眉,“古戏台是文物,能随便改色?”
“不是改色。”顾言朝打开第二份PPT,“是——‘点睛’。”
屏幕上,出现了古戏台的现状照片。
破旧的飞檐,斑驳的红漆,被广告布遮住的牌匾,上面隐约还能看到“同乐戏台”四个字。
“我们的方案是——”顾言朝指着照片,“在不改变戏台主体结构和原有色彩的前提下,在戏台的额枋、雀替、以及台口的边缘,用这种‘天青’做一条极细的线条。”
“从远处看,它几乎看不见。”
“只有走近,在特定的光线和角度下,才会发现——”
“这座老戏台,有一双‘眼睛’。”
文旅局的人眼睛亮了:“这个想法好。既不破坏文物风貌,又给了它一个现代的注脚。”
博物馆专家也点头:“‘天青’是宋代的审美高峰,用在清代的戏台上,表面上是‘跨朝代’,但实际上——是用一种极致的‘静’,去呼应戏台那种极致的‘闹’。”
“一动一静,一古一今。”
“有味道。”
开发商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有味道是好。”
“但——能带来客流吗?”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秒。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我们做了一个小范围的测试。”
他点开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万象文创楼下的一条小巷。
巷子尽头的墙,被刷成了那种淡淡的天青色。
路过的人,有的下意识停下脚步,有的拿出手机拍照,有的只是靠着墙,站了一会儿。
“这是我们昨天晚上,临时刷的一面墙。”顾言朝说,“没有任何宣传,没有任何文案。”
“只是——把这个颜色,放在那里。”
“从昨晚七点到今天中午,我们统计了一下。”
“这条平时十分钟都没人走的小巷,今天中午的人流量,是平时的七倍。”
“而且——”他顿了顿,“很多人,在那面墙前停留的时间,超过了一分钟。”
“一分钟?”开发商的人皱眉,“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顾言朝看着屏幕,“他们,在那一分钟里,不那么焦虑了。”
“现在的年轻人,走路都在刷手机。”
“能让他们停下一分钟,抬头看一眼墙,甚至只是发一会儿呆——”
“这就是商业价值。”
“因为——”
“当他们愿意抬头的时候,他们也会愿意,看一眼旁边的店,买一杯咖啡,买一张票,看一场戏。”
文旅局的人笑了:“这个说法,我喜欢。”
博物馆专家点头:“‘让人愿意抬头’——这是城市更新里,最难得的东西。”
开发商的人沉默了很久。
“你们这个颜色……”他盯着屏幕,“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
“您可以亲自来看看。”顾言朝说,“就在我们公司楼下那条小巷。”
“或者——”他顿了顿,“等古戏台改造完,您可以去戏台前站一会儿。”
“如果那时候,您还觉得——这只是一面刷了颜色的墙。”
“那我们——”
“当场改第33稿。”
会议室里,有人忍不住笑了。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好。”开发商的人终于点头,“这个方案,我可以先报给董事会。”
“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江屿问。
“你们要保证——”他看着屏幕上的赵远,“这个角色,能活。”
“不是只活在海报和PPT里。”
“要活在年轻人的手机里,活在他们的聊天表情包里,活在他们愿意打卡的地方。”
“你们能做到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顾言朝。
顾言朝看着屏幕上的少年。
赵远背着书包,站在古戏台前,眼睛是那抹天青。
“能。”他说。
“我保证——”
“他会活。”
视频会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
“顾老师,你刚才那段发言,太帅了。”小林在门口等着,“尤其是那句‘让人愿意抬头’,我都想给你鼓掌。”
“你要是真给我鼓掌,”顾言朝有气无力,“不如帮我把赵远的表情包先做三套。”
“成交。”小林立刻掏出手机,“我现在就去截——啊不,去设计。”
苏清浅走过来:“顾言朝,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顾言朝心里一紧:“又要改?”
“不是。”她打开门,“是博物馆那边,又发了一份资料过来。”
“又?”顾言朝愣住,“他们最近怎么这么勤快?”
“因为——”苏清浅把一份打印好的报告递给他,“他们在那枚战国青铜剑上,发现了新的东西。”
顾言朝接过报告,快速扫了一眼。
【最新扫描结果显示:剑刃内部的纹路,与汝窑天青釉的隐性纹路,存在某种——结构上的相似性。】
【初步推测:这并非巧合。】
【可能与战国时期某位铸剑师的“心声”,以及宋代某位工匠的“执念”,存在跨时空的共振。】
【通俗一点说——】
【这把剑,和那窑未烧出的天青,可能在“精神层面”,属于同一类东西。】
顾言朝:“……”
“你怎么看?”苏清浅问。
“我……”他想起张窑工和那个无名士兵,“我觉得——”
“他们可能,都在守同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还值得守护。”
苏清浅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像——”
“像什么?”
“像那些写在博物馆展板上的话。”她淡淡道,“好听,但不像是从一个熬夜改稿的设计师嘴里说出来的。”
顾言朝笑了笑:“可能是——我最近,见了太多‘守不住的城’和‘烧不出的天青’。”
“所以——”
“想试试,能不能守住一点什么。”
苏清浅沉默了一会儿:“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做梦。”他说,“梦见了一个工匠。”
“他告诉我——”
“真正的天青,不只是颜色。”
“更是一种——让人看到,就觉得‘这世界还不坏’的感觉。”
苏清浅盯着他看了几秒:“你信吗?”
“以前不信。”顾言朝摇头,“现在……”
“想信一信。”
苏清浅突然笑了一下:“那你就好好干。”
“古戏台的项目,如果成了。”
“你就不只是一个——被甲方夸‘有魂’的设计师。”
“你会是——”
“这座城市,少有的几个,能让别人‘愿意抬头’的人。”
顾言朝愣了愣:“这算是……”
“算是——”她转身,“我提前给你的第33稿评语。”
晚上七点,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顾言朝收拾好东西,走出公司大楼。
楼下那条小巷,已经亮起了灯。
那面天青色的墙,在夜色里,静静地泛着光。
有几个年轻人靠在墙边,一边刷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看这墙的颜色。”一个女生说,“挺治愈的。”
“治愈什么?”男生问。
“治愈——”女生想了想,“治愈我想辞职的心。”
男生笑:“那你应该多来几趟。”
顾言朝从他们身边走过,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看来——”他在心里说,“张师傅的那抹天青,没有白烧。”
他走到巷口,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短信:尊敬的顾言朝先生,您已被纳入“文渊阁”重点观察名单。】
【备注:文明异常指数——B+。】
【建议:保持当前行为模式,继续观察。】
顾言朝停下脚步:“B+?”
“我这是……”
“被国家机构,打了个‘良好’?”
他正想吐槽,又一条短信进来——
【叶挽星:今晚十点,楼顶天台。】
【有话,想跟你说清楚。】
顾言朝:“……”
“楼顶天台?”他抬头看了一眼公司大楼,“这是要摊牌?”
他想了想,回了两个字:
【好。】
五
晚上十点,公司大楼顶层。
风有点大,吹得楼顶的晾衣绳啪啪作响。
城市的灯光在脚下铺开,像一张巨大的电路板。
顾言朝走到天台边缘,看见叶挽星已经在那儿了。
她换了一身便装,黑色夹克,牛仔裤,运动鞋,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低马尾。
“你来得挺准时。”她看着他,“看来你也挺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你先说。”顾言朝双手插兜,“你到底,是物业,还是文渊阁?”
“都是。”叶挽星说,“城安物业,是文渊阁在这个城市的一个‘壳’。”
“我们负责——观察和记录文明异常。”
“比如——”她看着他,“一个普通设计师,突然能画出让整个网络延迟的星图。”
“比如——”
“一个项目的颜色,能让一条没人走的小巷,在一夜之间变成打卡点。”
顾言朝挑眉:“你们监控我?”
“我们监控的是——文明异常。”叶挽星纠正,“你只是恰好,出现在异常的中心。”
“那你们想干嘛?”顾言朝问,“抓我回去切片研究?”
“如果有必要的话。”叶挽星淡淡道,“但目前——”
“你的异常指数,是B+。”
“属于——”
“可控、可引导、有潜力。”
“所以,我们决定——”
“先不切片。”
顾言朝:“……”
“说人话。”
“说人话就是——”叶挽星看着他,“文渊阁想跟你谈谈合作。”
“合作?”顾言朝愣住,“我一个打工的,能跟国家机构合作什么?”
“合作——”叶挽星指了指脚下的城市,“执棋。”
“执棋?”
“你以为,只有你在梦里下那盘棋?”叶挽星笑了一下,“现实中,也有一盘。”
“文明长河,在这个时代,出现了一些‘乱流’。”
“有些,是历史留下的遗憾。”
“有些,是外来文明的干扰。”
“还有一些——”
“是我们自己,把自己的魂,弄丢了。”
“所以,文渊阁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
“‘执棋司’。”
“专门负责——在现实世界,落子。”
“落什么子?”顾言朝问。
“落——”叶挽星看着他,“像你昨晚落的那枚青子。”
“你用一枚青子,补上了宋代工匠的一个缺口。”
“现实中,那抹隐性釉色,被‘点亮’了。”
“博物馆那边的专家,到现在还在开会讨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变化。”
“而你——”
“只是觉得,‘这抹颜色很好看’。”
顾言朝沉默了:“你们……能看到这些?”
“我们能看到——文明的‘波动’。”叶挽星说,“你昨晚的那一步,让文明长河的‘色彩线’,出现了一个小幅度的上扬。”
“虽然很小。”
“但——很清晰。”
“所以,”她看着他,“文渊阁想邀请你——”
“加入‘执棋司’。”
“下班后,用你的方式,为华夏执棋万界。”
顾言朝愣住:“万界?”
“万界。”叶挽星点头,“文明长河,不止流经你们这个时代。”
“它流经过去,也流向未来。”
“流经现实,也流经——梦境、传说、平行世界。”
“你昨晚去的,是宋代的梦境。”
“以后,你可能会去——”
“神话时代的战场。”
“未来废土的废墟。”
“甚至——”
“其他文明的棋局。”
“只要你愿意。”
顾言朝心里一震。
“那我能得到什么?”他问,“工资翻倍?”
“工资翻倍,你得跟你们老板谈。”叶挽星说,“我们能给你的,是——”
“更高的权限。”
“更强的棋子。”
“以及——”
“在文明长河里,留下你自己名字的机会。”
“听起来——”顾言朝笑了笑,“挺像传销。”
“但——”
“有点诱人。”
叶挽星看着他:“你愿意吗?”
顾言朝没有立刻回答。
他想起梦里的张窑工,想起那个无名士兵,想起古戏台,想起那条小巷。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他问。
“那我们会继续观察你。”叶挽星说,“但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设计师,继续改第33稿、第34稿。”
“直到——”
“你自己,觉得没意思为止。”
“如果我说愿意呢?”
“那——”叶挽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这是给你的。”
顾言朝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青色棋子。
和他在梦里看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
“文渊阁特制的‘青子终端’。”叶挽星说,“它可以帮你——”
“稳定精神刻度。”
“记录文明印记。”
“在必要的时候,联系我们。”
“当然——”
“你也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挂件。”
顾言朝拿起那枚青子。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这东西……”他问,“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有。”叶挽星说,“比如——”
“你会越来越睡不着。”
“因为——”
“每一次闭眼,都可能是一盘新的棋。”
顾言朝:“……”
“考虑清楚。”叶挽星看着他,“这不是入职一家公司。”
“这是——”
“给自己,多找了一份‘下班后’的工作。”
“没有加班费。”
“没有调休。”
“甚至——”
“没有‘辞职’的选项。”
顾言朝沉默了很久。
风从楼顶吹过,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想起江屿说的那句话:
“你是在说赵远,还是在说你自己?”
他想起苏清浅那句:
“你会是这座城市,少有的几个,能让别人‘愿意抬头’的人。”
他想起张窑工那句:
“我这辈子,就干了这一件事。”
“能把这件事干好,就已经不容易了。”
“顾言朝。”叶挽星的声音,把他从思绪里拉回来,“你的答案是?”
顾言朝握紧手里的青子。
“我有一个问题。”他说。
“你问。”
“如果我加入了你们。”他看着她,“那——”
“我还能继续,做一个普通的设计师吗?”
“能。”叶挽星点头,“我们需要你,做一个普通的设计师。”
“因为——”
“最厉害的执棋者,从来不是站在棋盘中央的人。”
“而是——”
“站在人群里,谁也看不出他在下棋的人。”
顾言朝笑了:“那——”
“我愿意。”
“从今天开始——”
“下班后,我为华夏执棋万界。”
叶挽星的眼睛亮了一下:“欢迎加入——执棋司。”
“顾言朝。”
“你的第一个现实任务——”
“古戏台。”
“我们要在戏台被拆除之前,让它——”
“活过来。”
晚上十点半,顾言朝回到家。
他把那枚青子放在书桌上,和电脑、数位板、还有那半袋没吃完的面包,摆在一起。
“看起来……”他说,“就像一个普通的桌面摆件。”
“但——”
“它知道我去过宋代。”
“它知道我见过天青。”
“它知道——”
“我在梦里,替一个工匠,补上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
【下班后棋局】
然后,他在里面,新建了一个文档:
【任务一:古戏台·唤醒】
他在文档里写下第一行字:
“目标:在戏台被拆除前,让它重新获得‘人气’与‘魂’。”
“棋子:青子·汝窑天青釉。”
“棋盘:燕京市,同乐古戏台。”
“棋手:顾言朝(执棋司编外人员?)”
写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
“编外人员……”
“听起来,很适合我。”
他正准备继续写,手机震了一下。
【长河:欢迎回来。】
顾言朝一愣:“你也有手机?”
“你可以理解为——”长河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我在你手机里,开了一个后台进程。”
“刚才,你拿到青子终端的时候,我就自动升级了。”
“升级?”
“对。”长河说,“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在现实中,通过青子终端,向我申请——”
“临时调用文明长河的部分数据。”
“比如?”
“比如——”长河说,“你想知道,古戏台在清代的时候,演过什么戏。”
“你想知道,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曾经见证过什么样的悲欢离合。”
“你想知道——”
“这座戏台,为什么会走到今天,面临被拆除的命运。”
“这些,文明长河里,都有记录。”
“而你——”
“现在有权限,去查。”
顾言朝心里一震:“那——”
“我现在,能不能查一下古戏台?”
“可以。”长河说,“但会消耗你的精神刻度。”
“你现在的精神刻度是——48%。”
“查询一次,大概消耗10%。”
“你要查吗?”
顾言朝想了想:“查。”
“文明长河——”
“以青子为钥。”
“查:同乐古戏台。”
熟悉的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星空。
棋盘。
长河。
只是这一次,棋盘上,多了一枚青色的棋子。
“你现在的权限,已经可以在棋盘上,看到现实中的‘节点’。”长河说,“比如——”
它挥了挥手。
棋盘上,浮现出一张城市地图。
地图上,有一个小小的光点,闪着微弱的光。
“那就是同乐古戏台。”长河说,“它的光,很弱。”
“说明——”
“它的‘人气’和‘记忆’,正在流失。”
“如果光彻底熄灭——”
“它就会从文明长河中,被彻底抹去。”
“连废墟,都不会留下。”
顾言朝握紧拳头:“我要查它的历史。”
“好。”长河说,“你想从哪一段看起?”
“从——”顾言朝想了想,“它最热闹的那一段。”
“好。”
长河的声音落下。
棋盘震动。
星空旋转。
顾言朝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热闹的街上。
两旁是低矮的瓦房,门口挂着红灯笼。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笑声、戏台上的锣鼓声,混成一片。
“这里是……”
“燕京,同乐戏台下的街道。”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间:清末民初。”
“这是它最热闹的时期之一。”
顾言朝抬头。
不远处,一座古戏台高高地立在那里。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台上挂着一块牌匾——
【同乐戏台】
台上,正演着一出戏。
锣鼓一响,一个青衣从台后走出来,水袖一甩,声音清亮: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台下,挤满了人。
有提着鸟笼的大爷,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背着书包的学生,还有几个穿着洋装的年轻人,站在角落里,看得津津有味。
“这就是——”顾言朝喃喃,“它最热闹的时候。”
“对。”长河说,“那时候,它是这条街的心脏。”
“每到晚上,锣鼓一响,整条街的人,都会往这边走。”
“他们不是为了看戏。”
“是为了——”
“和别人,一起,感受一点‘活着’的热闹。”
顾言朝看着台下的人群。
有一个小男孩,骑在父亲的肩膀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台上。
“爹,我长大了也要唱戏!”
父亲笑:“好啊,那你就唱给这条街的人听。”
“他们会听吗?”
“会。”父亲说,“只要戏台还在,他们就会听。”
顾言朝心里一酸。
“后来呢?”他问。
“后来——”长河的声音低了一些,“战争,革命,城市改造。”
“这条街拆了一半,又修了一半。”
“戏台,也修了又修。”
“人,却越来越少。”
“那个骑在父亲肩膀上的小男孩,后来成了一名工程师。”
“他参与了这座城市的很多建设。”
“却再也没机会,在戏台下,看一场完整的戏。”
“直到他退休那年,他带着孙子,想再来看看这座戏台。”
“却发现——”
“戏台的门,已经锁了。”
“上面贴着一张纸——”
“【危房,禁止入内】。”
顾言朝沉默了。
“这就是——”长河说,“文明长河里,关于这座戏台的一段记忆。”
“你要做的,是——”
“在它彻底被抹去之前,让这条记忆,重新被人看见。”
“让那个小男孩,在另一个时代,以另一种方式——”
“再听一场戏。”
顾言朝握紧拳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长河。”
“返回。”
顾言朝猛地睁开眼。
书桌上,青子静静地躺着。
电脑屏幕上,文档里的光标还在闪烁。
他在【任务一:古戏台·唤醒】下面,写下第二行字:
“策略:不只是修一座戏台,而是——让这座戏台,重新成为这条街的心脏。”
“方式:”
“1️⃣ 在戏台前,设置一块‘记忆屏’,播放不同年代戏台下的人群影像。”
“2️⃣ 用天青釉的颜色,为戏台做一条‘点睛线’,让它在夜色里,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3️⃣ 邀请老戏班,在戏台重新开放的第一天,演一场——《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并在台下,留出一个位置——”
“给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小男孩。”
写完,他看着屏幕,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原来——”他说,“下棋,不只是落子。”
“也是——”
“在替别人,圆一个迟到了很久的梦。”
手机震了一下。
【叶挽星:准备得怎么样?】
顾言朝回:
【差不多了。】
【明天,我要去一趟古戏台。】
【我想,在它被拆之前,先跟它——】
【打个招呼。】
叶挽星很快回了两个字:
【一起。】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顾言朝站在同乐古戏台前。
戏台被蓝色的铁皮围档围了一圈,上面贴着大大的“拆”字。
“已经开始走流程了。”叶挽星站在他旁边,“开发商那边,只是暂时压着。”
“我们只有——”
“一周。”
顾言朝抬头,透过围档的缝隙,看到戏台的一角。
斑驳的红漆,断裂的木梁,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广告布。
“你好。”他在心里说,“我是顾言朝。”
“我是来——”
“试着,不让你被拆掉的。”
风吹过,戏台的门,轻轻响了一下。
像是回应,又像是叹息。
“长河。”顾言朝在心里默念,“你说——”
“它还能活过来吗?”
“能不能活过来,不取决于我。”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取决于——”
“你,能不能让足够多的人,愿意为它,抬头。”
顾言朝握紧拳头。
“那——”
“下班后,我们继续落子。”
“这一次——”
“棋盘,是这座城市。”
“棋子,是一抹天青。”
“棋手——”
“是一个,被甲方夸‘有魂’的第32稿设计师。”
他笑了笑,转身看向叶挽星:“走吧。”
“去哪?”
“去见甲方。”顾言朝说,“这一次——”
“我要让他们,为这座戏台,改第33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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