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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路上,云澜一直在想那些弩箭。谢无戈说得对,那不是真要她命的刺杀。角度、力度、时机,都透着股刻意的味道——像是有人故意在她面前砸了个杯子,就为听个响动,看她会不会惊得跳起来。
她没跳。但杨振那副魂飞魄散的样子,倒是挺耐人寻味。
是演戏,还是真不知!
马蹄踏在宫道青石上,嘚嘚作响。暮色沉下来,把皇宫的琉璃瓦染成一片暗金。云澜勒住马,望向巍峨宫门。这门里门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等着看她下一步怎么走。
“陛下,”陈安驱马靠近,声音极低,“慈宁宫那边……午后又请了太医。说是太后娘娘心悸的老毛病又犯了,需静养,秋狝……怕是去不成了。”
“知道了。”云澜没什么表情。
太后这“病”,倒是病得恰到好处。不去秋狝,无论出什么事,都能撇个干净。那张旧地图的情分,怕也就在这一步用尽了。
“陛下,”陈安犹豫了一下,“李相半个时辰前递了牌子,说是有秋狝护卫的细务,需当面请旨定夺。您看……”
“让他候着。”云澜一抖缰绳,“朕先更衣。”
李文渊在偏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茶换了三遍,他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脸上那副惯常的温煦神情像是用浆糊糊上去的,纹丝不动。只有搭在膝上的手,食指偶尔敲一下,泄露了那么一丝焦躁。
靴声响起。他立刻起身,整衣,拂袖,下拜。
“臣李文渊,叩见陛下。”
“李相请起。”云澜换了身常服,走到书案后坐下,没叫赐座,“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李文渊站起身,垂手道:“回陛下,是为秋狝护卫一事。陛下命臣总揽护卫调度,臣与兵部、禁军反复商议,拟了个章程,请陛下过目。”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由内侍接过呈上。
云澜没立刻翻开,只问:“杨振回城了?”
“是。杨副统领护送陛下回城后,便去围场善后了,定会严加排查,杜绝今日之事再……”
“今日之事,”云澜打断他,点了点奏折封面,“是意外,还是有人玩忽职守,或是……里应外合?”
李文渊后背渗出冷汗,语气却更恭谨:“臣已命人彻查。只是事发突然,尚需时日。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确保秋狝当日万无一失。臣这章程里,已将护卫人数增加三成,各处哨卡加派双岗,陛下行帐周围更是布置了……”
“李相,”云澜抬起眼,看着他,“你跟在先帝身边多少年了?”
李文渊一愣:“臣……臣蒙先帝简拔,永昌三年入阁,至今已二十有七年。”
“二十七年。”云澜点点头,“先帝在时,常对朕说,文渊老成谋国,心思缜密,是肱骨之才。”
“先帝谬赞,臣惶恐。”
“先帝看人,一向很准。”云澜慢慢翻开奏折,随意地浏览,“他说你心思缜密,你就真的把什么都算计得滴水不漏。他说你老成谋国,你就真把自己活成了一块光溜的鹅卵石,风吹不倒,水冲不走。”
李文渊抬头,对上云澜的眼睛。那眼里没什么情绪,却让他心底一寒。
“陛下……”
“这章程写得不错。”云澜合上奏折,往案上一扔,“就按李相的意思办吧。护卫之事,你全权处置,不必再报朕了。”
“臣……遵旨。”李文渊躬身,喉结滚动了一下,“陛下信重,臣必当竭……”
“朕当然信你。”云澜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不信你,还能信谁呢?去吧,夜深了,李相也早些回去歇着。秋狝事繁,还得靠你操持。”
李文渊退出偏殿时,背心里已湿透一层。夜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回头望了一眼御书房窗纸上透出的、那片昏黄的暖光,眼底深处最后一点温度也冷了下去。
他快步走下台阶,身影没入宫道浓重的夜色里。
陈安从屏风后转出来,低声道:“陛下,李相走时,脸色很不好看。”
“他能好看就怪了。”云澜端起已凉的茶,喝了一口,满嘴苦涩,“朕把护卫的事全推给他,他若办好了,是分内之责。若出半点岔子,就是他的全责。这烫手山芋,他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可若他真动了手脚……”
“他要动手脚,也得朕给他机会。”云澜放下茶盏,目光转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谢无戈的人,混进他加的护卫里了吗?”
“混进去了十六个,都是谢将军麾下好手,身份文书齐全,查不出破绽。”
“潜蛟那边呢?”
“玄七传了信,说清虚观今夜有异动。后门出去了三拨人,两拨往城里几个官员府邸去了,还有一拨……往西郊方向,像是要去围场。咱们的人缀着,丢不了。”
“围场……”云澜指尖在案上敲了敲,“看来,好戏要提前开锣了。给玄七传话,那拨去围场的人,让他务必摸清去处。但无论如何,秋狝前夜,不能动手。”
“是。”
“还有,”云澜叫住要退下的陈安,“去把朕那套金丝软甲拿来。明日……朕要穿在里面。”
陈安一怔,眼圈有点红:“陛下……”
“去吧。”云澜摆摆手。
陈安躬身退下。偌大的御书房,又只剩下云澜一人。她走到墙边,看着那幅巨大的围场地形图,目光再一次落在那被圈出来的“落星湖”上。
七星聚,潜蛟出,帝星黯,周天复。
她伸出手,指尖点在那小岛上。
“想让我黯?”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空寂的殿内散开,“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把这天……给捅破了。”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雨,细细密密的,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秋狝前夜,无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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