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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理工大学的人文学院教学楼,与实验楼那种严谨得近乎冷硬的模样截然不同。红砖外墙爬满层层叠叠的深绿常春藤,藤叶间还沾着些没褪干净的秋黄,走廊里浮动着旧书墨香与地板蜡清味交织的气息,像泡透了岁月的茶。教室里摆着略显陈旧的木质桌椅,没有实验楼里那种冷得扎人的金属仪器。周一下午三点,《神秘现象与未解之谜》选修课的教室里,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三十个学生,大多是为了凑够学分,或者纯粹来听个热闹。林辰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支快没墨的水笔,目光涣散地黏在窗外。午后的阳光穿过高大的樟树叶,在桌面投下碎金般的光斑,晃得人眼睛发涩。他刚换下沾着机油与化学试剂味的实验服,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卫衣,可眉宇间的疲惫与挥之不去的困惑,比实验服上的污渍更扎眼。
讲台上,年轻的讲师云策正侃侃而谈。他看着不过三十岁,穿一件质感上乘的亚麻中式对襟衫,面容清瘦,眼神亮得像浸了月光的玉,嘴角总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不像大学讲师,倒像个云游四方、偶尔在此歇脚的说书先生。他的课在理工科大学里算是个异数,内容天马行空,从玛雅预言讲到百慕大三角,从心灵感应聊到外星文明,偏偏又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吸引了不少对主流科学之外领域感兴趣的学生。
“……所以,我们必须承认,人类当下的科学认知体系,远称不上完美,甚至可能只是窥见了宇宙真相的冰山一角。”云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回荡,“尤其是在能量领域,我们能观测、理解、利用的,或许只是浩瀚能量海洋里的几朵浪花。而那些更深层、更本源,甚至可能藏着意识信息的能量形式,我们至今仍知之甚少,连观测都做不到。”
他轻轻点击翻页笔,投影幕布上出现一张模糊不清却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照片——一片荒芜沙漠的上空,悬浮着几个散发柔和光芒的奇异结构体,完全无法用现有几何学定义。
“比如这张摄于20世纪80年代北美‘寂静之地’的照片,它捕捉到的能量显现形式,完全超出了现有物理学的解释范畴。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教室后排,“上周发生在我们南城上空的全球性‘极光之夜’事件。”
听到“极光之夜”四个字,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本能地坐直身子,涣散的目光瞬间凝成一束,死死盯着讲台上的云策。手腕上的旧表表壳,似乎微微震了一下,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
“官方说是异常地磁暴活动导致的。”云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似乎藏着某种更深的东西,“这个解释当然有科学依据,但同学们,我们不妨放开思维想想。这么大规模、几乎同步覆盖全球的强烈极光,在人类有记载的历史上都极为罕见。它的能量源到底是什么?它的出现,真的只是自然现象吗?有没有可能……它是我们尚未理解的、某种更高维度或更深层次宇宙能量活动的……‘表征’,或者说‘泄密’?”
他用了“表征”和“泄密”这两个词,让林辰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感觉后背的汗毛都微微竖了起来,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和窃窃私语,有学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也有学生不以为然地撇嘴。
“讲师,您这说得也太玄乎了吧?不就是太阳风粒子被地磁场捕获吗?物理课本上都写着。”一个戴着厚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理工科学生特有的较真。
云策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的:“课本上的知识固然重要,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基础,但保持对未知的好奇心和开放的探索精神,同样重要,甚至更珍贵。毕竟,人类历史上每一次认知范式的巨大飞跃,都始于对‘常识’的大胆质疑。”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教室,这一次,似乎在林辰的方向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就说‘能量残留’这个概念,”云策话锋一转,回到能量主题,“我们现在的技术,或许只能探测到特定波段、特定性质的物理能量残留,比如热辐射、电磁辐射。但如果存在某种……更精微的、带着特定信息印记的,甚至可能和意识场交互的能量形式呢?它会不会在特定的物品、地点,甚至人的身上,留下某种独特的‘印记’或‘轨迹’?”
“印记”“轨迹”……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林辰记忆的闸门!实验室烧杯壁上那些转瞬即逝的彩色光晕!车祸现场车门内侧闪烁的红色裂痕,还有他覆上去的青色光晕!还有三星堆青铜盘里汹涌而来的青色数据洪流!这一切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诡异景象,此刻在云策的话里,仿佛找到了一个模糊却骇人的对应!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左眼那种奇异的“通透感”又开始隐隐躁动。他死死攥着手里的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感觉自己像个在黑暗里摸了太久的人,突然听到前方有脚步声,既想靠近,又怕那未知的存在。
云策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从容地讲着:“感知这种超常规的能量痕迹,需要极特殊的条件,或者……媒介。某些古老传承里说,某些特殊器物,或者经过特定淬炼的感官,能捕捉到这些微弱信号。当然,这听起来像玄幻小说……”他自嘲地笑了笑,可眼神深处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就在这时,为了更形象地说明“能量与物质的交互”,云策从讲台上拿起一个小小的古朴铜香炉,炉里没点香,放着一块鸽子蛋大小、色泽黝黑、表面全是细微孔洞的陨石样本。
“这是块碳质球粒陨石,来自遥远的小行星带,里面藏着太阳系形成初期的原始信息,说它是个巨大的能量信息载体也不为过——虽然这种能量极弱,常规仪器几乎测不到。”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抚过陨石粗糙的表面。
就在云策的指尖触碰到陨石的一刹那——
嗡——!林辰手腕上的旧表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那感觉不是提示,是狂暴的、要失控的咆哮!表壳瞬间烫得吓人,几乎要灼伤皮肤!与此同时,左眼像被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去,剧痛劈头盖脸涌来!他下意识按住表盘 —— 左眼‘看’到陨石内部布满细密的‘淡蓝色能量纹路’,像蛛网般交织缠绕,这股能量与此前陈烬右肩残纹泛出的‘金色能量’隐隐同源,林辰心中泛起疑惑,却因课堂纪律未敢当场细问。
“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猛地低下头,用手捂住左眼。
透过指缝,在他左眼的特殊视野里,讲台上那块原本平平无奇的黑陨石,突然变成了一个恐怖的能量核心!无数道炽烈到极致的亮白色能量纹路,像纯粹的闪电,从陨石内部爆出来,疯狂扭动、交织、放射!它们不是温和的光晕,是充满狂暴、混乱、古老气息的能量触须,几乎要刺穿视网膜,涌进大脑!
更骇人的是,那些亮白色能量触须像被什么牵引着,居然有一部分脱离了陨石,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他的方向——准确说,是朝着他手腕上那块正在疯狂震动的旧表——电射过来!
“嗬——”林辰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大脑像要被这两股能量对接的冲击力撑爆!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他死死攥着手里的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鼻腔里,一股熟悉的温热感再次涌上来!
这一次,血流得又急又猛,根本止不住。温热的液体瞬间冲破脆弱的血管壁,顺着指缝和捂着脸的手掌边缘流下来,嘀嗒嘀嗒落在面前摊开的《材料化学基础》课本上,迅速晕开一大片刺目的鲜红!
“哇——!”“靠!他怎么流鼻血了?!”“这么多血?!怎么回事?!”
周围同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瞬间骚动起来。前排学生惊慌地回头看他,窃窃私语变成了明显的惊呼。
讲台上的云策停下讲述,目光穿过人群,精准落在林辰身上。看到林辰捂着脸、指缝渗血、课本上血迹斑斑的狼狈样子,云策清亮的眼眸里,非但没有惊讶,反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果然如此的了然,有深切的凝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像看到稀有标本般的探究兴味。
他立刻放下陨石,快步走下讲台,来到林辰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干净的手帕纸递过去,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这位同学,你没事吧?快,仰起头,用手指按住鼻翼两侧。没关系,放轻松,可能最近太累了,鼻腔血管比较脆弱。”
林辰狼狈地接过纸巾,手忙脚乱擦拭、按压,仰起头,不敢看云策的眼睛。他能感觉到云策的目光似乎在他血流不止的鼻子和紧紧攥着、仍在微微颤抖的左手手腕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像有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血暂时止住了,可课本上的狼藉和空气中淡淡的铁锈味,却没法立刻消掉。林辰满脸通红,一半是窘迫,一半是失血后的虚弱,还有刚才那惊魂一刻的恐惧。
“好了,没事了,大家安静一下。”云策安抚了一下教室里的骚动,然后对林辰低声说,“同学,下课之后,你稍微留一下。”
接下来的半节课,林辰如坐针毡。他根本听不清云策在讲什么,脑子里一团乱。手腕上的表已经恢复平静,表壳也凉了下来,可那短暂却剧烈的失控感,还有云策那双像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让他心乱如麻。
下课铃终于响了。同学们收拾东西陆续离开,不少人经过时还好奇地打量他和他课本上的血迹。林辰僵硬地坐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等教室里只剩下他和云策两人,云策才缓步走过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教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感觉好点了吗?”云策望着他,语气平和。
“好……好多了,谢谢老师。”林辰声音哑哑的。
云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辰那本染血的《材料化学基础》上,若有所思:“材料化学……很好的专业,是探索物质本源的基础学科之一。”他顿了顿,话锋轻轻一转,声音压低一些,像在闲聊,“不过,这个世界很大,存在的奥秘远比课本上描述得多得多。有些能量,有些现象,或许没法用现有的化学公式和物理定律完全解释。”
“尤其是最近,‘极光之夜’之后,南城的能量场好像变得……活跃了些。”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辰的手腕上——虽然被卫衣袖子遮着,“对于某些感知特别敏锐,或者……拥有特殊‘媒介’的人来说,这种活跃,可能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体验,甚至是困扰。”
“特……特殊体验?”林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比如,”云策微微一笑,那笑容显得高深莫测,“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痕迹’,感受到一些无法解释的‘共鸣’,或者……身体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反应。”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辰刚刚止住血的鼻子。
林辰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仿佛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轻易看穿。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云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材质殊为奇特,似是某种金属箔片碾制而成,却柔得能顺着指缝滑动。上面没有任何头衔、电话或地址,只印着一枚简约却透着神秘气息的徽标——由星辰轨迹与罗盘指针般的纹路交织而成的复杂符号,在教室灯光下泛着淡得几乎要融入空气的哑光。
“我对这类超常规能量现象略有些研究。”云策教授递名片时,指尖有意无意在林辰的旧表上轻触了 0.5 秒,表壳瞬间泛出微弱的绿光,像被激活的信号灯。云策教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未多言。
“如果你以后……再遇到无法理解的‘怪事’,或是心里攒了困惑,不妨来找我聊聊。或许能给你些不一样的视角。”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林辰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拿起教案从容走出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林辰一人,对着那张神秘名片和课本上已变成暗褐色的血迹,心脏像被攥住似的狂跳,许久都缓不过劲来。
窗外夕阳坠得低了,把半边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像浸了血的绸缎。可这暖调的光,压根穿不透林辰心里越堆越厚的冰冷迷雾,那迷雾像块浸了冰的棉花,沉得他胸口发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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