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林家的地下室入口设在厨房后侧,一扇厚重的橡木门,门锁是黄铜的老式挂锁。林文渊取出一串钥匙,借着走廊昏黄的灯光,摸索着打开锁。门推开时,一股陈年的凉气扑面而来——不是空调的冷,而是地下深处特有的、带着土腥味的阴凉。
“小心台阶。”他提醒道,率先走下。
李牧尘跟在后面。台阶是水泥的,两侧墙壁刷着白灰,年头久了有些斑驳。下了约莫二十级,眼前豁然开朗。
这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
约莫五六十平米,挑高近三米,四壁是裸露的红砖,地面铺着青石板。靠墙立着几个高大的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着书籍——大多是历史文献、地方志、古籍影印本。另一侧摆着几个博物架,陈列着陶罐、瓷片、青铜器残件,显然是林文渊的收藏。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樟木香——墙角堆着几个樟木箱。
最引人注目的是地下室中央,那里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桌面上散落着未完成的手稿、放大镜、绘图工具。桌上还立着一盏老式绿玻璃罩台灯,灯座是黄铜的,造型古朴。
“我平时在这里整理资料。”林文渊解释,“清净,没人打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地下室最里侧——那里立着一个墨绿色的老式保险柜,半人高,锈迹斑斑,表面漆皮剥落,露出暗红色的铁锈。
“笔……就在那里面。”苏婉华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没敢完全下来,只站在最后几级台阶上,脸色发白。
李牧尘走向保险柜。
灵识如水铺开,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室。这里的气场很“干净”——干净得不正常。阴气、秽气、杂气,似乎都被某种力量排斥在外,只留下纯粹的、近乎真空的“空”。
只有那个保险柜周围,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息。
不是阴气,而是……怨念。
浓郁到实质化的怨念。
“钥匙。”林文渊递来一把小巧的铜钥匙,手指微微发抖。
李牧尘接过钥匙,没有立刻开锁。他伸出手,掌心悬停在保险柜表面一寸处。
真元流转,灵识凝聚。
柜内的景象,在灵识中逐渐清晰——
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约莫巴掌大,盒盖上雕着缠枝莲花纹。盒子周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气,那些黑气如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时而聚拢,时而散开。
更诡异的是,黑气中隐隐有光影闪烁,仿佛在放映一段无声的老电影。
李牧尘“看”到了片段:
一只苍白的手,握着一支暗红色的钢笔,在泛黄的信纸上书写。字迹娟秀,却带着颤抖。
信纸被撕碎,碎片如雪片般飘落。
井口,黑暗,下坠……
然后是漫长的、无边的、冰冷的黑暗。
这些片段一闪而逝,却带着强烈的情绪冲击——绝望、怨恨、不甘,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眷恋。
“观主?”林文渊见他久久不动,轻声提醒。
李牧尘收回手,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嗒”一声轻响。
锁开了。
他拉开厚重的柜门。
那股黑气,如同被囚禁已久的猛兽,骤然冲出!
不是冲向李牧尘,而是……在地下室中弥漫开来。刹那间,温度骤降,墙壁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墨香——不是现代墨水的化学气味,而是松烟墨混合着麝香、冰片的古墨香气。
紫檀木盒静静躺在柜内。
盒子表面,那些缠枝莲花的雕纹,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花瓣缓缓舒展,枝叶微微摇曳——当然,这只是怨念造成的幻觉。
李牧尘伸手取出木盒。
入手冰凉,不是低温的凉,而是直透骨髓的阴寒。盒子很轻,轻得不像装着金属钢笔。
他打开盒盖。
盒内铺着褪色的红绒布,中央凹槽里,躺着一支钢笔。
笔身是暗红色的,材质似玉非玉,似木非木,表面有天然的木纹,纹理细密如发丝。笔帽是铜制的,已经氧化发黑,顶端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暗红色宝石——不是红宝石,色泽更暗沉,像凝固的血。
笔尖是金色的,但金中透黑,显然年代久远。
整支笔,给人一种“沉睡”的感觉。
但李牧尘知道,它从未真正沉睡。
灵识扫过笔身,那些木纹在感知中放大、清晰——那不是天然木纹,而是极其微小的符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组成一个复杂的封印阵法。只是岁月流逝,阵法已有破损,怨念正从缝隙中渗出。
“就是它……”苏婉华在楼梯上颤声道,“小雨就是用它玩的笔仙。”
李牧尘没有碰笔,只是静静观察。
灵识深入笔身内部。
那里,封存着一缕残念——不,不是一缕,而是无数缕。像一团纠缠的丝线,混乱、破碎,却都指向同一个核心:一个女子的怨念。
核心的怨念最浓郁,也最清醒。
李牧尘尝试与之沟通。
“你是谁?”他以灵识传递意念。
没有回答。
只有更加汹涌的怨念涌来,裹挟着破碎的画面:
青砖灰瓦的学堂,梳着麻花辫的女学生。
月光下的庭院,石桌上铺开的信笺。
撕心裂肺的哭喊,婴儿的啼哭。
然后是黑暗,永恒的黑暗。
但这些画面中,始终没有清晰的面容。
只有那支笔,始终握在那只苍白的手中。
“你为何在此?”李牧尘再次问。
这一次,有了回应。
不是语言,而是一段“记忆”的碎片——
民国二十六年,秋。
省立第一女子中学,图书馆地下室。
一个穿着阴丹士林蓝旗袍的女学生,跪在昏暗的煤油灯前,握笔的手在颤抖。
她在写信,写给一个男人。
信未写完,泪已滴落,在信纸上晕开墨迹。
然后,门开了。
几个黑影进来,拖着她往外走。
笔掉落在地,滚到书架底下。
女学生的哭喊声,渐行渐远……
画面戛然而止。
李牧尘收回灵识,眉头微蹙。
这支笔的怨念,比想象中更复杂。它不仅是怨念的载体,更像是……见证者。它见证了主人的悲剧,并将那份绝望封存在笔身中,历经百年而不散。
“观主,看出什么了吗?”林文渊小心翼翼地问。
李牧尘合上盒盖,那股墨香和阴寒瞬间减弱。
“这支笔,确实不祥。”他缓缓道,“它封存着原主人的怨念,而且……不止一种怨念。”
“不止一种?”苏婉华不解。
“笔仙游戏,本质是通灵。”李牧尘解释,“以笔为媒,以参与者心神为引,沟通阴阳。若参与者心念纯净,无恶意,通常只会引来游魂野鬼,嬉闹一番便散。”
他看向木盒:“但这支笔不同。它本身就带着强烈的怨念磁场,就像一个……信标。玩笔仙时,相当于主动激活了这个信标,将怨念引向自身。”
林文渊脸色发白:“那小雨她……”
“她被怨念缠上了。”李牧尘直言,“而且,这怨念已在侵蚀她的心神。若再不解决,轻则神智受损,重则……性命堪忧。”
苏婉华脚下一软,差点从台阶上跌下来,被李诗雨扶住。
“观主,求您救救小雨!”她声音带哭腔,“多少钱我们都给!”
“钱财无用。”李牧尘摇头,“要救令嫒,需先化解这笔中怨念。而这,需知其怨从何来。”
他将木盒放回保险柜,却没有锁上。
“林居士,”他看向林文渊,“您是历史教授,可听说过这支笔的来历?或者……民国时期,这所学校可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林文渊皱眉思索:“这支笔是学校清理老图书馆地下室时发现的。管理员说,它装在一个铁盒里,盒子上贴着封条,写着‘民国二十六年封存,勿动’。”
他顿了顿:“至于特别的事……省立第一女子中学的前身,是清末的‘清风书院’。民国时期改建成女校,抗战时期一度迁往后方。如果要说特别……”
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书架,从最上层抽出一本厚厚的线装书。
书很旧,封面是深蓝色的,上书《省城教育志·民国卷》。
他快速翻动泛黄的书页,最终停在一页,指着几行小字:“有了!民国二十六年秋,省立第一女子中学发生一起学生失踪案。一名高三女生,名叫……陈书仪,在校内离奇失踪。校方报案,警方搜寻数月无果,最后不了了之。”
陈书仪。
李牧尘心中一动。
这个名字,与他在笔中感知到的残念,隐隐呼应。
“只有这些?”他问。
“档案记载很简单。”林文渊又翻了几页,“只说该生品学兼优,失踪前无异常。哦,这里还有一句——‘据传该生与某教员有染,疑私奔,未证实’。”
私奔?
李牧尘想起笔中那段记忆:女学生写信,泪滴信纸,然后被黑影拖走。
不像是私奔。
更像是……被迫害。
“还有吗?”他追问。
林文渊又翻了翻,摇头:“没了。民国档案本就残缺,能留下这些已不容易。”
李牧尘沉默片刻。
线索太少,但方向有了。
陈书仪,民国二十六年,女学生,失踪,怨念深重的笔。
这些碎片,还拼不成完整的真相。
但至少,他知道该从哪里查起了。
“林居士,”他转身,“我想去学校看看——那间老图书馆,还有发现这支笔的地下室。”
林文渊面露难色:“现在放假,图书馆不开放。而且……那地方邪门,管理员都不太愿意去。”
“无妨。”李牧尘平静道,“我有办法。”
他看了眼楼梯上脸色苍白的苏婉华,又补充道:“在查清真相前,这支笔就放在这里,不要动。保险柜也不要锁——怨念需要‘透气’,锁死了反而可能爆发。”
“那小雨……”苏婉华急问。
“我暂时以符箓镇住她体内怨念,争取时间。”李牧尘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这是下山前准备的空白符纸,以备不时之需。
他咬破指尖,以精血在符纸上快速勾勒。
不是复杂的符文,而是一个简化的“清心符”。血在纸上晕开,化作淡淡的金光,随即隐入纸中。
“将此符贴在令嫒房门内侧。”他将符递给林文渊,“可保三日平安。三日内,我会查清真相,化解怨念。”
林文渊双手接过符纸,只觉得入手温热,心中稍安。
“观主大恩,林家没齿难忘。”
李牧尘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那个打开的保险柜,落向盒中那支暗红色的民国旧笔。
怨念如墨,百年未散。
而墨中藏的,究竟是怎样一段往事?
只有去那间老图书馆,去那个发现笔的地下室,才能找到答案了。
最新网址:www.00shu.la